“看看你们，处得多好！”张大娘见两人说说笑笑，忍不住插言，“姑娘，方才你走了，他还担心呢。他说你们不是夫妻，只是朋友，我觉得才不像！即便不是夫妻，也快成亲了吧？”
上官燕不觉心头一震，她竟在欧阳明日面前，露出了原本天真活泼的性情。这样的她，只会出现在师父古木天面前，连司马长风都不曾见过。于是，她忙对张大娘道：“大娘，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呢？”张大娘道：“去五十里地外的杨村投靠亲戚去。”
“我这里有些银两，你拿好了。”上官燕掏出一些散碎银子给张大娘。张大娘推辞不收，她却非要她收下：“你们出来的时候，身上就没带东西，这钱要不拿着，你们怎么去投靠亲戚？”
张大娘只得收了银子，跟两人道别，背起嘟嘟向山下走。“大娘，天快黑了，你还是在这里等天亮了再走吧？”上官燕跟他们挥手之后，又突然想起他们不会武功，天黑走山路很危险。“我不下山呢，在这不远的地方有个破庙，能遮风挡雨，我带嘟嘟去那里。”张大娘道，“要不你们跟我们一块过去吧？”
上官燕忙拒绝了张大娘的好意，跟着过去，又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她倒宁可露宿山崖。
“赛华佗，你要不要去破庙？”
“不去，在这里以天为盖地为庐，挺不错的。”
“那好，我去弄点柴来，生一堆火。”
欧阳明日看着上官燕忙碌的身影，心中惆怅，他怎么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这份心，她应该明白的。可她还是问那样的话，显然是在刻意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天色越来越暗，他的心也越来越沉。
橘色的篝火烧起来，上官燕坐在火堆旁边，明艳动人的脸在火光中晦明晦暗，看得欧阳明日心颤。她望着蹿升的火苗，神情有点儿黯淡，却不知再想什么。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起，她只要一陷入沉思就是这样的表情，心事重重，仿佛这世界找不到让她开心的事。火焰温热的气息扑过来，他却感觉不到暖意，她不快乐，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上官姑娘，有件事我想要麻烦你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欧阳明日出言打破沉默。他不能任由她再这么沉溺下去，得找点事情给她做。上官燕应了一声，转过脸来，幽深的眼眸中有一丝迷茫：“什么事？”
欧阳明日指了指山崖之下，道：“如今我们有了解瘴气的药草，也应该下去看看。”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惋惜：“总要让他们入土为安吧。”上官燕心中恻然，他们服下碧草之后，都不曾提及山崖之下的四人，因为都心知肚明，他们不可能有活路：“我倒忘了，这便下去。”
上官燕又嚼了一片碧草，就要顺着绳索下去，欧阳明日叫住她，道：“上官姑娘，夜色昏暗，你要当心。”他有些恨说出口的这句话，可他不能与她一起承担，就只能这般说。若是他一直都不能走路，也就罢了，领略过双脚健步如飞的滋味，和她并肩站在一起过，又再次只能仰望她，他觉得越来越痛苦。
“你放心，在墓穴一年，别的本事没学会，这双眼睛却练得异常灵敏，再暗的地方，我也能看得见。”上官燕解释一番，顺着绳索滑下山崖。
崖下瘴气浓重，在昏沉的夜幕下，凝成妖艳的色泽。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上官燕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了蓝玉的尸体。他的面目已经让她辨认不出，只是凭着他身上的衣服，才敢确定。见惯江湖血腥的她，乍见他那张狰狞的脸，亦觉得有些心惊。那不是一刀或者一剑结束人的性命，而像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用石头一下又一下砸出来的。什么人这么恨他？她想不出来。
在蓝玉尸身前默立片刻，上官燕开始寻找其他人，可她找遍山谷，甚至小刘庄内也找了，也没有见沈无心等人。她不敢久留，搬了几块石头掩埋了蓝玉，攀上绳索返回山崖上。欧阳明日正等得有些心焦，见她回转，便道：“怎地去了那么久？”
上官燕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将山崖下的怪事说与欧阳明日，末了又道：“我推测，沈姑娘和蓝玉摔下山崖，有人救了沈姑娘，阿红姑娘和白姑娘下去，也被同一个人所救。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阿红姑娘口中的教主。”
欧阳明日沉吟道：“上官姑娘，你猜得不错，根据你所描述的情形，事情应该是这样。他们本是一伙，与蓝公子有仇，虽说沈姑娘与蓝公子有情，但他们一起摔下山崖，沈姑娘多半已经重伤晕死，那么，蓝公子就很有可能被弃之不顾。可又是谁，将蓝公子毁容？”
“不知道。”上官燕眼里透出一丝疑惑，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怪事实在太多，似乎都是冲着他们而来。欧阳明日将手靠近火堆，道：“我们得理一理。”
上官燕立刻接道：“先从临水之滨开始。我为救你，带你去那里找曾经救过我一命的蒙面女人，天一楼风笛堂堂主莫听风忽然出现，故意引我去见了蒙面女人。她的身份是莫听风的师娘，也就是说，她和天一楼楼主唐潇雁是夫妻，天一楼总坛设在洛阳，她却一个人长时间隐居在临水之滨，可以说是久不理事。这一次，她出手救你，不是本着医者慈心，而是开出了一个古怪的条件，让我去查杭州罗大善人一家的血案，实在是不合情理。就亲疏关系来讲，她和莫听风关系不一般，如果真是关心这件血案，就该让他去查。蒙面女人有什么目的，我们不知道，莫听风有什么目的，我们也不知道。”
欧阳明日继续道：“那蓝公子中了玄隐教特有的白头蛊，后来沈姑娘等人出现，阿红姑娘无意说出教主的称呼，可以肯定，沈姑娘等都是玄隐教的。我推测，沈姑娘应该和毒王有渊源，而当年蓝家一定是剿灭毒王的力量之一，表面看来，这是沈姑娘和蓝公子的私怨，可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也许是那个隐藏在蓝家，用摄心术暗中向你下手的人，是师父无数次叮嘱我要除去的，所以我想多了？”
“不，我也有这种感觉。”上官燕沉思片刻，双颊浮出一丝红晕，也不知道是火苗烤的，还是别的什么，“我们因为船毁，要用轮椅才住到了山庄，现在想来，那船夫可能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被毒王的独门暗器所杀，就是个诱饵，想要逼得我们去山庄，而我们正好如了他的意，这才给了他施展摄心术的机会。”
“还有，那个带着哥哥的青衣小姑娘，她的功夫一点不弱，却故意装作不会武功。而她的哥哥，看来倒是真会武功。”欧阳明日猜测着苏碧妍的目的，“这一路她好像一直跟着我们，是别有用心，还是当真适逢其会？”
上官燕欲言又止，沉默起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些人的出现，会给她带来巨大的改变。从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她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遁入山林，不再有江湖的腥风血雨。而更幸运的是，她找了一个和她同心的人，携手归隐，这让她感到满足，并对未知的将来，害怕起来。
欧阳明日将她神情的变化收在眼里，不觉抬头望天。夜空中星星闪烁，而她的命星几乎被星光所覆盖，微弱得如同一盏萤火，风一吹就会熄灭。他抬手掐指，准备她占上一卦，却只感到，剧痛又再袭来。他忙默运真气，压制痛楚，渐渐地入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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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绫伏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上座坐着的夏锦辉，白沁兰立于一旁，面有忧色，却也不敢吭声。叶梓站在他身旁，恭声回禀道：“教主，红蓝二使保护夫人不利，理当受罚，只是她二人能立刻返回寻找，也算能将功折过。可红使私用龙翔凤舞箭和应有悔，引女神龙和赛华佗到蓝家，更擅自用摄心术想要控制女神龙，这可逾越了她的职权，必须要严惩。”
夏锦辉斜眉一挑，似乎心情不错，道：“的确，女神龙的事，是橙黄绿三位使者的任务，红使这么做，是应该接受严惩。”他的话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红绫的心上，她不由得又想起青使，身子就微微颤起来。
“不过，”夏锦辉的话音一转，又道，“红使擅作主张，将他二人引到蓝家，倒让我想到了，该怎样让橙黄绿三使去完成任务。”他顿住话，双眼在红绫脸上扫过，满意地看着她打了个寒颤，接着道：“严惩就免了罢，可惩罚还是要有，否则我教中诸人，不都有样学样，自己的事不好好办，反而去管别人的事。”
“教主英明。”叶梓适时地恭维道，“但不知教主要怎样惩罚她？”夏锦辉呵呵轻笑，道：“紫使，你去内堂看夫人醒了没，若是醒了，伺候夫人穿好衣服，出来处置她。”
叶梓领命而去，红绫刚松了的心，又紧张起来。白沁兰却是真正的放心了，无论如何，沈无心的惩罚，与夏锦辉的比起来，要好太多了。
堂内陡然陷入沉静，直到叶梓返回，才有了阵阵的脚步声。习武之人，走路本不会有声，可这会儿，沈无心跟在叶梓身后，神情憔悴，一步一挪，竟苍老了不少，不复往日娇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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