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凝拐进了音乐学院的琴房走廊。清晨的微光斜洒在青灰石砖上,映出她修长的身影。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得她旗袍下摆轻轻一荡,像一片被惊扰的水波。她低头看了看腕表——银白色的表盘泛着冷光,指针指向六点二十,离昨天答应林欣雅单独给她上课还有四十分钟。
她脚步不疾不徐,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纤细脚踝,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克制。走廊尽头那扇深棕色木门半掩着,门牌上写着“古筝教研室”,漆面有些剥落,像是被岁月咬了一口。
推开门,屋内静得出奇,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阳光斜切过地板,在古筝漆面上投下一小片光斑,像一枚金色的印章。她走过去,手指习惯性地滑过琴弦,一根、两根、三根……指尖触感温润如旧,到第四根时,却微微一顿。
她伸出手指,仔细轻轻触碰。
指尖传来一丝不易察觉的黏腻感。
胶水。
不是普通的胶,而是快干型隐形胶,专门用于破坏乐器弦线张力的阴损手段。这种胶无色透明,干燥后形成脆性膜层,一旦琴弦高速振动,极易因局部应力集中而断裂。
她慢慢收回手,目光沉了下来。
这种手法极为隐蔽,普通人根本难以发现。若演奏者演演奏至**段落时往往需右手连续大力扫弦,这时弦一旦崩断,不仅当场出丑,还可能伤及手指,甚至引发安全事故。
她曾经就遭遇过。不过幸运的是她当天表演的曲目比较轻缓柔和、
自那以后,她养成了每天检查乐器的习惯。哪怕只是琴身多了一道划痕,或是琴凳的位置偏了半寸,她都会记在心里。她不是多疑,而是明白:有些人,会把恶意藏进最温柔的事物里。
她没有叫人,也没有报警,只是多拨了几下那根弦,仔细聆听音色变化,默默记下黏附范围。
随后打开随身琴盒,取出备用弦具和清洁棉,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换弦时,她指尖稳定,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卸弦、清理残留胶质、穿新弦、绕轴、调音。她一边操作,一边思索。
这类胶水,只有音乐系仓库才有配发,且需登记使用记录。而且必须是熟悉古筝结构的人,才知道哪个位置最容易导致断弦——岳山与琴首交接处,正是受力最集中的区域。
嫌疑人,要么是内部人员,要么就是长期接触乐器维护的学生。
她拧紧最后一颗弦轴,轻轻试音。
“哆——”,清越如初,如露滴荷心。
七点三十分。
“洛教授早啊。”林雅欣探头进来,手里抱着一叠乐谱,笑得温温柔柔,“我来了。”
洛凝没抬头,只是默默地将最后一根弦调好。“嗯,坐吧。”
林雅欣走进来,把乐谱放在桌上,顺手拿起洛凝的茶杯,“您这杯子都凉了,我给您换点热水吧?”
“不必。”洛凝接过杯子,动作干脆利落,“我自己来。”
林雅欣笑容僵了半秒,又迅速扬起:“您真是客气呢。”她说完,目光扫过那台古筝,若有所思地停了一瞬,默默坐下。
洛凝盯着林雅欣看了两秒,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口深井,映不出光,只藏得住影。她缓缓坐下,翻开教案,指尖在教案上轻轻一点,不经意的说:“你迟到了,还要学吗?”。
“对不起。”林雅欣你声道。
“嗯,你的确该道歉。”说完不理理会她,在小包中拿出义甲仔仔的佩戴起来。
八点整,教室坐满了人。
学生们陆续入座,低声交谈着昨晚的练习情况。洛凝走上讲台,向学生们点头示意,然后坐到古筝前。她没有多余的话,只说了一句:“今天我们继续讲《渔舟唱晚》的轮指技法。”
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像一缕穿过竹林的风。
“这一段讲究的是连绵不断,像水波一样层层推进。”她说着,手指轻落,琴声潺潺而出,如溪流绕石,不争不抢,却自有力量。学生们屏息听着,连翻页都放轻了动作,生怕惊扰了这方寸之间的宁静。
弹到第三段**时,她右手大撮带出一个强音,左手顺势滑音上行——就在这个瞬间,第三弦“啪”地一声崩断,飞溅的弦丝擦过她手背,留下一道细红印子,像是谁用针尖划过皮肤。
全班哗然。
“哎呀!”林雅欣第一个叫出声,从后排猛地站起,“老师您没事吧?是不是刚才太用力了?”
洛凝抬起手,看了看那道红痕,又看了看断掉的弦,脸上没有一丝慌乱,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没事。”她淡淡道,“老弦了,该换了。”
她从容起身,从包里取出一套备用弦,当着全班的面开始拆卸断弦。动作利落,手法熟练,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经过千百次演练。拧下弦轴、抽出残弦、穿新弦、打结、拉紧……她的手指稳定得不像凡人所有,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为这一刻准备着。
有学生小声嘀咕:“这也太巧了吧……”
“可不是嘛,偏偏弹到最难那段就断了。”
洛凝听见了,也没理会。她专注地拧紧弦轴,调好音,重新落座。
“刚才那段没弹完,我接着来。”她说完,指尖轻挑,琴声再度响起。这一次,她即兴加入了一段变奏,节奏更疾,力度更强,原本柔和的《渔舟唱晚》竟被她弹出了江流奔涌之势,仿佛渔舟已不再归岸,而是逆浪而上,直闯激流险滩。
学生们一个个瞪大了眼。有人悄悄掏出手机录音,有人干脆忘了记笔记,只顾盯着她的手看——那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却能在琴弦上掀起风暴。
一曲终了,教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后掌声雷动,几乎要掀翻屋顶。
林雅欣坐在角落,指甲掐着手心,脸上还挂着关切的笑容,可眼底早已沉得发暗,像暴雨前压城的乌云。
下课铃响后,人群陆续散去。洛凝收拾东西时,特意多看了一眼那根断弦的残端。她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凑近细看——断口处有些微透明残留物,黏附在金属丝上,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那物质极薄,近乎隐形,但在特定角度下会折射出油膜般的光泽。
不是自然断裂。
她将断弦小心装进证物袋,收进办公桌抽屉锁好。钥匙转动两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给一段秘密上了封印。
下午三点,琴房门口的监控备份终于调了出来。画面是昨夜九点四十六分,林雅欣独自一人拿着钥匙卡刷开琴房门,进去后直奔主用古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细长的小瓶,对着几根关键弦轴涂抹了什么,停留了足足二十分钟才离开。期间她还不时回头张望,动作谨慎得像在执行一场精密手术。
洛凝静静看着屏幕,看完一遍,又倒回去重放一次。她把视频拷贝进U盘,插进自己笔记本电脑,打开分析软件,逐帧查看涂抹过程。那支小瓶上的标签被刻意撕掉了,但从液体流动的形态来看,极可能确是那高黏度隐形胶水,干燥后几乎无色,但会严重影响弦的震动与松紧调节,长期使用会导致金属疲劳加速,最终在高强度演奏中突然断裂。
难怪早上摸着发涩。
她合上电脑,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缓慢而坚定。
弦上的黏着物在光线下微微反光,像一层看不见的网,也像一场精心编织的陷阱。
她嘴角轻轻一扬,低声说了句:“人心啊——昨天的你到底真心还是假意呢?”
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洛教授!”林雅欣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捏着一张纸,“刚刚教务处让我转交给您,说是下周大师班的学员名单!”
洛凝接过名单,扫了一眼,点点头:“辛苦你了。”
“应该的。”林雅欣笑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办公桌抽屉,“对了,您的琴……还好修吗?那种老型号的弦好像挺难配的。”
“修好了。”洛凝看着她,语气平静,眼神却像穿透了层层迷雾,“而且我发现,真正难配的,从来都不是琴弦。”
林雅欣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低下头,掩饰般地翻了翻手中的文件。
洛凝拎起包,走出办公室,脚步沉稳地踏上楼梯。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
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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