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聆云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在那小人的威逼利诱下尚可挺直腰杆,视死如归,却在今日,在他自己的牢房里,被一个突如其来的赤膀男子打破了平和的心境。
他是第一次感到“恐惧”。
许聆云自诩是个不够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在炮火中出生,依赖祖辈的荫护长大,自小接受新式教育,博览群书,对信仰一事看得十分淡泊,他小时总反驳信佛的奶奶,说若神佛有用,为何还有尸山血海,战火连天。
但人在生命垂危之时,却难免会回归神佛之道,但求一个庇佑,求个心安。
在亲身经历过哀鸿遍野后,许聆云也动摇了不少,他渴望这世上存在真正的阴曹地府,能让那些恶贯满盈者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见男子凭空出了门,许聆云瞳孔骤缩,如芒刺在背,他挣扎着平息了呼吸,踯躅着走到门边,将手搭在了刚刚男子搭过的门把手上,使劲拉了一把。
门没开。
他犹豫着将手收回,又透过门上的监视窗向外看去——幽暗的长廊中空无一人,只有各个牢房收押的犯人偶然发出的一两声呛咳。
他似被凭空抽去了力气,腿一软跪坐在地上。
孟倾湘出了门,被穿堂风一吹,才恍然自己只穿了件内裤就出来了。
他尴尬地打量着走廊的环境,还好,不算明亮,昏黄的灯光穿过镂空的灯罩散落下来,影影绰绰,别有一番民国时期的意境与风味。
他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该往哪儿去,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有自己和那个疯子入住了民宿,但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来人,一旦有人进来,抬眼就能看到他赤条条的站在这里,这下林老板别说给他打折了,不给他轰出去就算好的。
但他也是受害者啊!啧,这事怎么这么操蛋呢?
孟倾湘越想越憋闷,自己穿成这个样子根本没法出门,但此时回去,又要和里面的疯子扯皮,虽然那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疯子。
他站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咬咬牙回身推开了门,只见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夏风透过纱窗,吹动窗帘的“簌簌”声。
竟连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卧槽?人呢?”
孟倾湘慌乱地走进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一脸迷茫,内心恐慌和疑惑交杂,一时竟忘了自己进门的目的。
就在孟倾湘没头苍蝇般乱转时,房门被廊间风吸引,缓缓合上了,门锁"咔哒"一声响起的瞬间,熟悉的声音从孟倾湘身后悠悠传来,细听之下还带着些许颤音。
“你究竟是谁?是人还是鬼?”
孟倾湘猛一转身,见那男子就站在门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男子容貌昳丽却脸色惨白,在不知道什么灯光的映照下褪去了所有血色,为本就惊慌失措的孟倾湘砸下一记重击。
“我操!"孟倾湘头皮发麻,恨不得尖叫一声来泄惧,"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神出鬼没的吓唬谁呢!”
许聆云被孟倾湘吼得身躯一震,抚着心口往后退了半步,他半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与孟倾湘对视,发梢似有汗水滴落。
孟倾湘见男子被他吓到的模样,突然产生了一丝疑惑——如果这男子真的是鬼,或许他也不清楚自己已死,毕竟他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害怕,单薄的身形也不像能对谁造成威胁的样子。
更何况,这男子……
如若忽视此刻的剑拔弩张,他实则是孟倾湘喜欢的那一类长相。
同为桃花眼,男子的五官比孟倾湘更为柔和,却难掩清贵之质,上挑的眼角因惊惧渗出了一抹红晕,与苍白的脸颊形成强烈对比,用"我见犹怜"这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违和。
孟倾湘在心里叹了口气,从他确认自己是gay的那天起,身边就没出现过长相这么对他味的人,以至于被Leo嘲笑写不出情歌时也无计可施。
但眼下确实不是色迷心窍的时机,面前这位还不知是什么东西,一不留神就真成“鬼迷心窍”了。
“你如果是人,刚刚如何能够遁迹潜形,从我房中消失?”
许聆云沉默许久终于出声,嗓音似乎比刚才哑了一些。
“从你房中消失?"
孟倾湘失笑,手一插胸一挺,"兄弟,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消失的,我明明是光明正大开门出去的啊?”
“开门?荒谬至极。"许聆云冷笑道,"进了湘西协管司的犯人,根本不可能自由进出,你如何能开这扇上了锁的铁门?”
孟倾湘见男子又开始疯言疯语,本不欲跟他争辩,只想赶紧穿了衣服去找林老板,但男子口中的"湘西协管司"勾起了他的些许兴趣。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湘西,协管司……
我靠,孟倾湘浑身一怵,这不是这个民宿的前身,那个据点的名字么?
他傍晚时曾绕道食堂蹭了顿饭,出门时,目光正好扫到了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匾,便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只见那牌匾上用铁红色的油漆镌刻了两行小字:
[湘西协管司]
[壹玖肆伍年拾贰月至壹玖肆玖年捌月]
那串年份颜色较新,一看便知是后面才刻上去的,用于介绍建筑前身存留的年代。
孟倾湘越回忆越觉得寒气上行,毛骨悚然,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一个四九年巴月就废除了的建筑,如今却成了男子口中“无法自由进出”的牢笼?
唯一能解释的是,这个貌若潘安的男子是鬼,而且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鬼。
孟倾湘咽了咽口水,看着神情严肃的男子,突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贸贸然揭穿他的身份……
哪本书里说了来着?如果鬼知道自己是鬼,会原地异变成死相,就此缠上眼前人?
孟倾湘的身体止不住抖了一下。
不能再想了,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没有回应男子的发问,而是沉默着捡起被蹬到一旁的衣服,麻利地穿了起来。
许聆云站在孟倾湘身后,正皱着眉观察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他看见一条裤子凭空出现在孟倾湘手上,被他僵硬地套到双腿上,紧接着是衣服,袜子……
每凭空出现多一件东西,许聆云的表情便会多苍白一分。
他能……变出东西来,许聆云想。
鬼能变出东西么?
若说是鬼,眼前的男人身形挺阔,容貌俊美,面色红润,实在是不像什么污秽之物。
但他可以随意穿梭墙体,还能无中生有……许聆云眼睛一眯,莫非他识得什么障眼法?
联系到此人方才的言论,什么民宿,cos,还说这里本就是他的房间……许聆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此人或许……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戏法师罢了。
古往今来,戏法师皆可随意穿梭于不同空间,偶然表演失手来到此地也不足一提,抬脚便走就是了。
思及此处,许聆云面色稍霁,且生出一个有可能实现的「妄想」——若此人真是个戏法师,那他便能将自己的消息带出去,助他脱离牢笼。
思索间,孟倾湘已经穿好了衣服,许聆云凝神打量着他身上自己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但孟倾湘却眼观鼻鼻观心,抄起皮夹子和手机便急吼吼地往门口走去。
许聆云见他动作,心知他是又要走了,慌乱之下只能闪身挡在门口,向孟倾湘福了福身,恳求道:“先生,请留步。”
孟倾湘一愣,连忙往后退了半步:糟糕,他发现自己是鬼了?
“先生,能否……借一步说话。”
许聆云还是第一次求人,业务尚不熟悉,言语间带了些生涩。
“……有话就说吧,也不用借一步了,这就咱俩。”
孟倾湘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及敏感字眼,“您是有什么……未竟的愿望,要我帮你实现吗?”
许聆云大喜过望,不曾想这戏法师竟如此善解人意,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先生当真是耳聪目明,方才我认你作鬼,实在是冒昧了,不愧是……大师。”
"不知大师如何称呼?来日我得偿夙愿,必将重酬相报!"
孟倾湘尴尬地笑了笑,心道大师又是什么鬼,犹豫片刻还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孟倾湘,孟子的孟,倾听的倾,湘……就是湖南这个湘。”
“那什么,你也不用这么客气,什么报不报的……以后再说吧,我还不一定能帮到你呢~”
许聆云听孟倾湘似有推拒之意,面色微滞,向后退了一大步,双臂一展,向孟倾湘结结实实地作了个揖。
"孟大师才高八斗,技艺超群,可千万不要如此谦虚,若您帮不了我,这天下……也就没多少人能帮我了。
孟倾湘吓了一大跳,赶紧将他扶起,"我操,你别拜我……你先说,先说!能帮我一定帮,行么?"
许聆云得了孟倾湘的承诺,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微微舒了口气,他直起身,清了清嗓子,便将自己的"遗愿"娓娓道来。
"许某名聆云,聆听的聆,云卷云舒的云,家祖为我取了一字,唤做'儒寅',大师可随意称呼我姓名或表字,不必拘谨。"
“聆云此番是想借孟大师穿墙之能,替我捎个信到上海,将我在湘西协管司遭受的一切告知家父,家父自会想法子营救我,届时我便有希望,从这牢笼中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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