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柒月初贰·门

面还是很辣,孟倾湘吃得很慢,他边吃边观察着周围,发现刚刚被店老板示意的老人正拿着一台老式的磁带播放器,一边听一边自得其乐地唱了起来,眼前的面倒是没动几口,图的就是一个吃早点的氛围。

孟倾湘听得饶有兴致,他发现老人唱的应该是当地的一些民乐,乐曲悠扬朴素,还融合了一些簧管的音色在里头。

"诶,老人家,您这放的是什么歌呀?"

孟倾湘趁着老人歇息的空隙,端起碗凑到老人桌边拉起了家常。

老人斜眼一看,来了个年纪轻轻的知音,顿时也觉得有趣,和孟倾湘左一句又一句,从曲中的"咚咚喹"聊到了土家族的音乐,又聊起了苗族的芦笙和祭祀礼仪,天南地北扯了一通,二人均觉得十分尽兴。

老人告诉孟倾湘,他姓黄,是凤凰土生土长的汉族人,自小受湘西文化影响,对土家族和苗族的音乐十分钟爱,也会吹奏一些簧管类的民俗乐器。

眼见时间不早,孟倾湘不得不告别老人,"黄爷爷,我这几日都在凤凰边上住着,就住在居民区里的那栋小白房。您要是常来这一带,我得空就往这边走走,咱遇着了还能喝两杯,再唠唠嗑,但也别拘着自个儿,有缘自会相见。"

"哈哈哈,没问题呀,我老头子清闲得很,什么时间都有空呐~"

黄老头看着孟倾湘给他俩结了账,笑意更甚,随孟倾湘一同走出了面店。

"诶,小伙子,你刚说……你住在哪儿?是湘西协管司的旧址吗?"

孟倾湘现在对这五个字的敏感度不亚于在他耳边喊"狼来了",他嘴角的笑瞬间有些挂不住了,讪讪地试探了一句,"黄爷爷知道那个民宿的前身?"

黄老头笑得从容,"呵呵,我一把年纪了,有什么不知道?当年协管司的那场大火,还是我家大人帮忙去灭的呐!"

……

孟倾湘有些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民宿,他走得太急,心中还有许多疑问想请教黄老头。

但再不走便错过监狱放饭的时间了,他脑海里闪过许聆云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叹了口气,脚步不自觉加速。

到达民宿大门已过七时一刻,孟倾湘一路小跑,热得气喘吁吁,来不及歇口气便迅速回到了房间。

"吱呀——"

房门打开,孟倾湘从外朝里看,果然没看见那男子的身影。

他不死心地盯着床铺,手扶门把缓缓走进去,然后轻动手腕,在背后给了门一道助推力。

门缓缓阖上,孟倾湘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床,直至那上面遽然出现一个熟睡的身影。

呵,果然。

孟倾湘笑了,带着些得意的神色,他昨晚就猜到这房间有问题,只有门完全关闭的状态,他们才能看到彼此。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啪——”

随着铁盆落地的一声骤响,看守的声音从厚重的铁门后传来,"许先生,饭菜给您送来了。"

许聆云似是从梦魇中惊醒,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掺着血丝的瞳仁带着一丝惊惧与慌张,把一直盯着他看的孟倾湘也吓得不轻。

"我操,你醒得那叫一个……毫无征兆啊,仁兄!"

孟倾湘抚了抚心脏,深呼吸几口后不忘关怀道,"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许聆云似乎还没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满怀戒备地看着孟倾湘,胸腔起伏十数个来回后才缓缓平息下来,敛了戒备低声道,"看守来送饭了。"

孟倾湘一挑眉,"哟,见证奇迹的时刻终于到了?"

见许聆云还在床上躺着,孟倾湘有些心急,一屁股坐在了许聆云的身侧,毛躁地催促起来,"兄弟,你不会临阵退缩,不赌了吧?还是说……你也认定我是好人,根本不需要这一场赌?"

许聆云一怔,即刻从床上翻坐起来,他一夜未眠,只躺了短短的一个小时,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仍旧撑着疲惫的身体下床,拖着步子向门口走去。

看着许聆云摇摇欲坠的背影,孟倾湘突然有些笑不出来,他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过火了?

不过是一间民宿,让给他算了,他怀疑就怀疑,干嘛要这么逼他呢?孟倾湘想。

不过走神数秒,许聆云已经从地上端起了自己的饭,协管司每间牢房的铁门都自带两扇钢制的窗栅,一扇固定在上方用于监视与透气,一扇在下方,是扁长型可活动的,开关在外侧,高度只能容得下一个拳头,通常用于给犯人放饭。两扇窗的栅栏都极为密集,贴得很近才能看清门外的情况,视角也小得可怜。

许聆云将饭放在一旁,叫住了还未走远的看守,如孟倾湘昨日所编排的那般,向看守多要了一份饭。

"您说什么?"看守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您说您房里还有一人,饭不够吃?"

"嗯。"许聆云冷冷道,"不是你们罗处长送来的人么?怎么,他没跟你们说?"

两个看守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彼此面面相觑。

许聆云此刻正贴在窗栅处,将二人的第一反应看得一清二楚,他瞳仁微缩,内心的天平开始朝一方倾斜。

少顷,其中一名看守去联系了罗崇文,回来后面色凝重,边掏钥匙边道,"许先生,处长说他并没有安排任何人进您的房间,让我们进去仔细检查一番,以免有无耻之徒对您行不义之举。”

"他说什么?无,耻,之,徒?"

许聆云听到这四个字时脸色骤变,像被压迫了太久的琴弦,骤然失控便会发出刺耳的爆鸣声。

"罗崇文也配说这四个字来侮辱我?”他气得浑身发抖,却迫于隔墙有耳,不得不压低声线为自己的尊严辩护,“我是男人,堂堂正正的男人!这世上除了他,谁还会妄想对我做无耻之举?"

"你们要搜便进来搜,搜完就滚!别提这四个字来恶心我!"

许聆云红着眼一甩头,正好撞上了孟倾湘那双错愕的眸子。

“你……”孟倾湘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瞪大了眼怔在原地。

许聆云将头撇向一侧,脸上还残留着愤恨的表情,不一会儿他听到了身后的开锁声,又青白着脸走到一旁,露出了身后厚重的铁门。

孟倾湘随即反应过来,“他们要进来了?”

许聆云心情不霁,正想狠狠地挖他一眼泄愤,却在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孟倾湘又在他眼前……凭空消失了……

一阵恶寒顺着许聆云的后背爬上心头,他下意识回头,刚开门进来的两个看守被他的神情吓得虎躯一震,他视而不见地越过他们去看走廊——走廊里空无一人。

许聆云不信邪,慌慌张张地闯进浴室,又辗转到卧室,比那两个看守还要仔细地查看这巴掌大牢房的每一个角落。

“人呢?他怎么……他怎么不见了……”

许聆云又惊又惑,扶着床栏呆坐在床角,全然不顾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如何的疯癫无状。

“诶,你说,他不会真的疯了,出幻觉了吧?”

看守甲碰了碰看守乙的胳膊,在一旁嘀咕道。

看守乙找不到人,也露出了困惑的神色,“看着像是,咱们……要不要报告处长?”

“报什么告?你没看他刚刚那个疯样,还把我们骂了一通。”看守甲努努嘴,“让处长知道这件事,无非是找个医生来看,又不可能真的把人放出去,这人啊,得的是心病,治不了~”

二人絮絮叨叨的声音传入许聆云的耳朵,许聆云强自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歉,我或是……昨晚休息不好,做了怪梦,误将现实与梦境弄混了。”

“没有其他人,此处……只有我自己。”

看守互相递了个眼色,讪笑着客套了两句,便退出了009号牢房。

关上门的前一刻,许聆云抬起头,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快步走向孟倾湘消失的那处。

咔哒声响起的瞬间,许聆云脚步来不及停下,一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孟倾湘因为惯性向后退了两步,稳稳当当地接住了许聆云的「冲刺」,脸上是止不住的惊讶,甚至还有一丝羞涩与无措。

“我去,就算知道了我不是骗子,也不用这么主动吧……”

孟倾湘在短暂的讶异后突然有点想笑,他轻轻拍了拍许聆云的背,语气中带了些许得意,“我都说了,咱俩真不是同一时代的人,我没猜错的话,骗你来的人就是那个什么……罗崇文吧?我压根不认识他,又何谈受他指使呢?”

许聆云一头扎进孟倾湘怀中后本想挣脱,奈何孟倾湘的拥抱过于厚实,而他已筋疲力竭,只得伏在他怀里,静静地听完了这段解释。

“……你刚才,不见了。”

沉默片刻,许聆云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来,“一打开门,便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是又使了戏法,捉弄我么?”

孟倾湘眼神错愕,这才觉察出不妥。

他原本设计的是看守进门搜查,从他的身上光明正大地「穿来穿去」,如此便可证明只有许聆云能看到他。

但他对这个猜想并无十拿九稳的把握,如果他们真能看见他,大不了一走了之就行,他当初设计这套说辞便是为了将许聆云和他解绑,即便自己跑了,那些人也不能拿许聆云怎么样。

可孟倾湘失算了,他忽略了“开门即失效”的诡异事件,这下可好,许聆云再一次误解他了。

孟倾湘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没有……哎,也怪我忘记跟你说了,你们应该关上门搜查的,这样你就能看到我了。”

“这门仿佛是咱们空间交叠的一个枢纽,只有关上门才能看到彼此,我昨晚便发现了,方才出门时也印证了一番,就很神奇,我也没办法解释这种现象。”

孟倾湘低下头,下巴被许聆云的发丝挠得有点痒,弄得他心也有点痒,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轻声道,“如果你还不信我,大可叫人进来再查一回……再查十回我也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若骗你,就叫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许聆云没有说话,依旧伏在孟倾湘的怀里沉默着,二人谁也没觉得这个姿势别扭,就连孟倾湘也暂时摒弃了那些杂念,一心一意想得到许聆云的答复。

半晌,孟倾湘听到了一丝微弱但平静的呼吸声。

许聆云伏在孟倾湘怀里,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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