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永十六年,即人皇玉不思在位的第十六年。在后人的记载中,它出现更多的名号是灾变之年。
人皇之子玉明易贪图权势,妄图弑君,虽未成功,但此后天下动乱百年;魔头戚垂雪违逆天意成神,修真界动乱,无数弟子转入魔道,为祸苍生;佛子沈青灯身死道消,佛门从此式微。
……
盛丰三十六年,春和城。
初春四月,江南碧水无漾,一片祥和。
林慈看了看已经快沉下去的夕阳,以及前面冗长的队伍,叹了口气,对身边人道:“戚仙尊,您老人家能显个神通,让我们直接进城么?”
他身边的公子一身卵白长袍,长发用玉簪半束,皮肤苍白,血色全无,眉间有一点红痣,明明颜色鲜艳却更显地这张脸寡淡冷清,像蜿蜒了万年的冰河上,忽然飘来一朵孤零零的红花。
戚垂雪没有理他,自顾自地抱着剑闭目养神,身形修长,衣袍流风回雪。
林慈道:“我知道您老功力全失,但戚垂雪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说不定你一报上姓名,那凶神恶煞的城卫就屁颠屁颠把我们迎进去了呢?”
戚垂雪终于睁眼看他,眼神无悲无喜:“若真按你所言去做,恐怕你我都得命丧于此。”
林慈一噎,的确,戚垂雪的名号谁人不知?罪名累累的前任魔头,在成神后虽已淡出世间,却因此被名家大流厌恶更甚,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戚垂雪是近千年来唯一证道成功的。
虽然不知道证的是什么道,但不外乎邪魔外道。那凭什么他戚垂雪罪名罄竹难书都可以飞升,而他们名门正派千千万弟子却没有一个能成功的?总不能是杀妻杀师杀弟子的证道路线走的不够黑吧?
起初大家还真有点怕戚垂雪的淫威,生怕这个魔头一个不高兴就把大家一口闷了,为此还特意为他建了两座人间行宫。
但大家逐渐发现,这魔头飞升后还真就清高至极不理世事了呗?于是又开始肆无忌惮地抹黑贬低这位大名鼎鼎的陵流仙尊。
所以关于戚垂雪的故事流传到人间时,已经如那茅厕般臭不可闻,说是人人喊打也不为过。
林慈作为一个看过戚垂雪大半生平的穿书者对此甚为赞同——如果他没有碰巧遇到追杀戚垂雪的刺客差点因此丧命,被指认成同党还必须依靠戚垂雪的法器来逃脱其他刺客追捕的话。
思及此,他又为自己暗淡的未来叹了口气。
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才轮到他们进城,之后就着月色找到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
客栈规模中等,分两层,一层吃饭,一层住宿。唯一和其他客栈不同的是这里的桌子棱角处都有一个的铜铃,据说是仙家的东西,掌柜去年从天衢山买来的,连接着柜台。
顾客想要点餐时,就摇铃铛。类似现代的餐铃。
林慈看着戚垂雪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些零散碎银,到掌柜那里付了住宿钱,却丝毫没有提吃饭的事情。
掌柜是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一脸慈爱地问他们还有什么需要的。
他连忙喊道:“再来一桌菜,两荤两素……戚…兄,你吃辣吗?”
戚垂雪长发如瀑,转过身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又往桌子上放了些碎银。掌柜用手掂了掂碎银的分量,喜笑颜开地去吩咐厨房做吃食了。
仙尊径直走过来坐下,剑却并未离手。
待到菜上齐了,林慈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水煮肉片塞进嘴里,抬头却看见戚垂雪并未动筷:“戚公子,你怎么不吃?这厨师手艺可以的。”
戚垂雪凝视他片刻:“我竟不知道林公子给我编排了这么多身份。”一会戚兄一会戚公子的。
林慈坦荡荡回望过去:“叫顺口了而已,总不可能叫你全名吧……戚兄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戚兄手指轻轻抚着剑穗,并未言语。
林慈看着他这幅清清冷冷的样,不禁疑惑非常。在他所记得的剧情中,戚垂雪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变·态,对主角受可谓是强·制爱到了极点,关小黑屋什么的都显得太低级了。
可现在的他,除了不爱说话了点、行为谜语人了点、性格冷了点之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令人接受,而且还请他吃饭睡觉。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吃了大部分菜,心满意足地打了饱嗝,诚恳道:“戚兄,大恩不言谢,我知戚兄有要事在身才受人追杀,小弟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就……”
戚垂雪冷淡勾唇:“叫花鸡、水煮肉片、清炒春笋,鱼香豆腐,四方食味,不过如此。这桌菜可不便宜。”
他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意味很明显。
林慈面无表情,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他刚才一定是脑子被人当蹴鞠踢了一圈,才会觉得这人的品德还行。
“但如果林公子愿意护送一程,那定有重谢。”
“雇我很贵的。”他放下筷子,决定挣扎一下。
“多少?”
“十万两白银,一分钱都不能少。”
林慈看见戚垂雪眼眸下落,长睫若蝶翼,略显轻松道:“成交。”
林慈:“……可以加吗?”
戚垂雪冷冷看他一眼,不再言语,袍摆轻扫如转瞬流光,扶着楼梯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好好好,用完就弃之若履是吧?
林慈狠狠地又吃了几口,成功把自己吃撑了。他决定出去消消食,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只有活人才会惧怕黑夜,而他只是一只拥有肉身的孤魂野鬼。
店内只有小二守在一盏灯旁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听到林慈的推门声后猛然惊起:“客官您这是要做什么?”
“吃太撑了消消食,我一会就回来。”面容清隽的青年朝他笑笑,屋外的风扬起他的黑发,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耳饰。
小二只看了一眼就缩回了目光,腿肚打颤道:“客官您……您慢走……”
林慈莫名其妙地出去了,关好门后却听到了店小二神神叨叨的诸如神佛保佑之类的话语,顿时觉得更奇怪了,他长得也不算吓人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店小二见鬼了呢--
哦,他的确是鬼。
客栈外的街道旁是一条横穿整座城池的河,街道现在没人走,空廖得可怕,林慈也不准备走很远,大概三四分钟后,他就准备转回去了。
可当他转头时,却并未发现亮着灯的客栈,四处都是漆黑一片,寒意如潮漫延,月光照耀的地方可以隐约见其轮廓,河水倒是照样波光粼粼。
他朝四周望了一圈,讶然发现河水的不远处这里居然架着木桥,木桥上闪烁着薄薄的光,就像不太透明的纸灯所照出来的一样,纤柔而孤独。
林慈可以确定自己刚才并未见过这座桥或者这盏灯,所幸他自己野鬼一只,也不带怕的,直直走了过去。
那纤柔的灯光被月光冲淡,更显单薄与模糊,即使自认为视力尚佳的林慈,在此刻也只能看到一小圈光晕。
待走进后,才发现光晕里似乎包裹着一个人影,但依旧不太清晰。
“有人在那里吗?”林慈大喊一声,前面的桥上没有回声,倒是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店小二弱弱的声音响起:“客官您还在外头吗?本店马上要打烊了……您…赶快回屋吧。”
林慈转头,只见店小二捧着一个烛台,朝他张望着伸出半个脑袋,见林慈一直不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道:“实在对不住,刚才不小心把蜡烛吹了。”
店小二看见这位客人若有所思地朝河的方向一望,随口问道:“这,有桥吗?”
店小二看了眼空无一物的黑夜,声音又颤了几颤:“客官您别逗我玩了,这附近怎么可能有桥呢?您铁定是看错了!”
林慈不再言语,就着店小二点的灯回到了室内,借着屋内的灯火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沾了满肩的雪。
店小二艰难地吞了吞唾沫,两眼一闭,双脚蹬地,晕了过去。
林慈:“……”
他把店小二挪到椅子上,而后上楼去睡觉了。
……
第二日。
林慈着实心大,遇到昨晚那些事后还睡得着,而且睡得极好。日上三竿后才慢慢悠悠地下楼,看见戚垂雪也在此处,便丝毫不嫌外地靠了过去。
这个客栈生意兴隆,上午便有不少人在此喝早酒,一片闹哄哄的,热闹的很。
戚垂雪要了几份小菜加上一碗粥,却丝毫未动,只是拿着酒杯慢慢饮着清酒,姿容胜雪一筹。
有小二看见这桌又来了一个客人,急忙过来询问林慈要点什么。
林慈笑笑:“帮我也拿一份粥,记在这位公子账下。”
小二应了一声,腿脚轻快地跑了一个来回,把粥端到林慈桌上:“您的粥,慢用!”说完便准备去招呼其他人。
林慈叫住他:“昨天的小二呢?今天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害,说来也奇怪,那小二昨夜似乎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直叫唤个不停。今天早上发现他时,全身冷的像块冰似的,嘴里一直说着什么‘鬼’‘雪’之类的胡话。”
那店小二甩甩肩:“掌柜的怕他影响了各位客官的食欲,便让他先休息一两天。也是真怪,见鬼还说得通,但这阳春三四月的,哪来的雪?”
林慈:“……”
他轻咳一声,心虚道:“再上两个荤菜吧。”
小二喜笑颜开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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