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和一梦(七)

林慈不识路,只得漫无目的地带着小孩走,那小孩蜷缩在他怀里,不吭声也不哭闹,偶尔传来些许咀嚼声。以至于林慈没有花费心神去关注他。

四处都是积雪,林慈抱着他在雪中急行,修仙之人比常人寡欲,之前吃食物也只是一种习惯。

可这次,林慈一边要防范追兵,一边要用灵力辨识方向,身体耗能过大,竟也久违地感觉到了饥饿。

有这种感觉时,他心中一惊,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小孩咀嚼东西的声音了,他连忙问小孩饿不饿。

小孩没有抬头,即使被抱着,一路上不停歇的赶路也让他身心疲惫,他摇摇头,墨色的发尾扬起弧度:“不必顾虑我。”

那就是饿了。

听懂小孩潜台词的林慈立马就近找了一家开在官道旁边的小客栈,要了一些吃食——嗯,最后也不是林慈给的钱,而是那位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孩慷慨解囊。

他拿出了一整块中品魔晶,把掌柜的眼睛都看直了,拍着马屁去吩咐后厨和小二准备食宿。

林慈有点不好意思,在外面吃戚垂雪的,在里面吃这小孩的,显得他很像个被包养的小白脸。

他问掌柜这是哪里,掌柜热情地告诉他们了一个地名,在林慈怀中的小孩轻声告诉他已经走了很远了。

林慈松了口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虽然不知道戚垂雪在哪里,而他又为什么会在他的神识中看到魔族领土的事,但至少现在,先好好照料照料这个小家伙吧。

这小家伙虽然不哭不闹,但是太沉默了。就像心中压抑着万千情绪,却找不到一个喷发点一样。

他们等了一段时间后,菜陆续上齐了,小孩等到林慈动筷后才开始吃,虽说吃的很急,但吃相并不难看,斯斯文文的,倒有点像人族的贵族名门,一看家教就很好。

由于连日奔波,小孩的头发有些杂乱,支楞楞的,前面的短发落在额前,几乎遮住眉眼,整个人像一只毛发乱糟糟的小猫。

林慈吃完后指着他的储物戒指问他:“有换洗衣服吗?”

小孩沉默着点点头。

“那行,我让小二送一盆热水到楼上,你吃完就去洗澡。”林慈打趣道,“我之后可不想把一个小冰块抱在怀里。”

他又想起了什么:“会自己洗澡吗?需不需要叔叔帮你?”毕竟这孩子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许多贵族成年后都需要佣人帮忙洗澡。

小孩婉拒了他,并默默红了脸,认认真真道:“不要占我便宜,你看起来不过立冠之年。”

林慈见他一下子说了那么长的话,挑了挑眉,兴致勃勃地问他:“叫我哥哥不是也占你便宜么?”

小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立马快步上了楼。

“小少爷,你叫什么名字?”行走间,小孩听到身后响起清越的男声,不够低沉,却明朗如山间之月。

他想回答他,却怕有人听见后暴露他们的行踪,给后面的追兵可乘之机。于是并没有说话。

林慈本就是随口一问,看他不答,以为是心防未消,也不勉强,散漫一笑后就跟掌柜搭起了话。

掌柜是一个魁梧的魔族,眼珠子猩红猩红的,神情凶狠到似乎立马就会抡起铁锤砸人。

他此刻因为小孩给的一块中品魔晶而谄媚万分,几乎是知而不言言无不尽。这给他提供了一些便利。

但也只是一些而已。这位男性魔族头脑异于常人的简单,脑袋里只有干架和赚钱养媳妇这两件事,不要说问戚垂雪和屠城的事,他就连客栈前这条官道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好歹知道了这里是幽茗洲,也就是魔族掌控下的大陆之一。这就说明屠城之事并非戚垂雪所为,小童都知道戚垂雪屠的是幽澜洲五城。

那戚垂雪在这场神识衍生的幻境中到底充当着什么角色呢?按理说他应该离戚垂雪不远,但就是没见着他。

林慈揉了揉太阳穴,连日奔波也消耗着他的体力,他长吸一口气,回到房间中给自己施了个清洁诀,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他是被人推醒的,推他的那个人手劲很小,于是就连掐带拧,忙活了许久终于把林慈弄醒了。

林慈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小孩,刚想开口,就被小孩用手势拦住了,他指了指外面,示意有人。

林慈登时就清醒了,本就是束衣而眠,他飞快地起身,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外面的动静。

他看那小孩拼命往上贴的样子实在滑稽,就顺手把他抱在了怀里。起先小孩有些挣扎,林慈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不知怎的,小孩立马不动了。

林慈屏息凝神,外面是两个男子的声音。

“这么久了都没动静,绝对是睡着了。”一男子用气音说道,“而且一个人族而已,带着个没有成年的魔族崽子,掀不起风浪。”

“他们随手就是一块中品魔晶,要是得手……”

另一人的声线倒挺耳熟,听着像这里的掌柜:“说的也是,那我们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他就见那用木条做的墙壁中,有一只手破开墙壁钳住了他的脖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把他掐了个半死。

墙壁年久日长,本就薄脆,林慈再轻轻一掰,整个墙面都垮掉了,尘灰散尽后,掌柜看见了一张清俊绝伦的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掌柜本想嚎一嗓子,让下面埋伏的人救他,却发现嗓子怎么也出不了声。而他的同伙,胸前不知什么时候插了一把刀,汩汩地流着血,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就在掌柜快要窒息时,那只死死掐着他的手松开了。他瘫倒在地,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刚准备故技重施喊人时,却被眼前的青年一脚踹在了地上。

一旁的魔族崽子见状,拿起一张符箓贴在了他脸上,撕不下来的那种。他张了张嘴,发现这次是真的发不出声了,不是因为被掐着。

而后,他被两人拖进了他们所在的房间,清冷的月光照在青年身上,像为他披上了一层白纱,像慈面的神佛——如果不是他手上拿着匕首,正一刻不停地对着他比划的话。

而掌柜,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黑暗中,那人笑着问一旁的小小魔族:“小少爷,您说是先割了他的舌,还是劈了他的腿?”

掌柜这才把目光移到一旁的魔族身上,只见他面无表情道:“此魔应置于油锅中烹炸,到半熟且尚有意识残存时捞出献给饕餮城城主。”

掌柜一个激灵,没想到不仅大的狠,小的更甚。谁不知道饕餮城城主喜食同族肉,先四肢,再躯干,最后至头颅。

生不如死,不若如是。

看见一旁的青年跃跃欲试地点头,又想起同伴未寒的尸骨,掌柜现在终于知道害怕了,双膝重重跪地,一声比一声重地磕着头,面上泪涕横流,和着磕出来的血,显得十分狼狈。

最后见两人无动于衷,掌柜发不出声,于是不管不顾地用额头上的血在地面书写——

我有财宝美玉无数,若放过我,尽数奉上!

林慈刚想开口,一旁的小孩道:“让他立天道状。”

天道状,一经立下就无法生悔,否则九雷加身,万劫不复。即使被天道厌弃的魔族也是如此,甚至惩罚更为苛刻。

掌柜见有望活下来,立马狠狠地点头,表示愿意。

保险起见,林慈为这个空间设下了屏障,以免符箓解开后掌柜趁机喊人。他在案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让解开符箓的掌柜跟着念。

掌柜接过薄纸,却欲言又止。

林慈蹙眉:“认识这几个字吗?”

掌柜粗声粗气道:“我识字也会算账,只是你写的字实在难看。”

言下之意,他看不懂。

林慈强忍着踹他一脚的**,让小孩过去写了一张。

不得不说,这孩子真早慧。即使自己的家人被屠满门,逃跑时依旧不哭不闹。现在连天道状都知道是何种格式,实在让人不敢小觑。

林慈突然有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若是戚垂雪,幼时恐怕也是如此。

一旁的小孩已经写好了,晾干片刻后递给了掌柜。掌柜不带犹豫地念了起来,老老实实,毫不矫揉造作。

林慈感叹,说他老实吧,他敢夜袭林慈二人;说他不老实吧,他现在又安安分分地开始立天道状。

念完后,天降异象,林慈解开随手解开了屏障,还没来得及瞧那异象,就见掌柜一脸欣喜,跑到门外大喊了一声:“这俩牲畜杀了忌风老弟!娘子快上来擒他们。”

说完忍不住得意道:“他们还让我立劳什子天道状!哼!还好我机灵,假意附和他们念了那玩意!想拿捏我?还早着呢!”

林慈和小孩默默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无语。本以为掌柜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结果对方根本不知道天道状是什么东西。

怎么说呢,就有种对牛弹琴的憋屈感。

林慈愣的那一下,门前已被众多魔族围起来了,他看着魔族们凶狠又惧怕的表情,又看了看被围在中央一脸得意的掌柜,不由得笑了出来。

聪明人都是一个样,蠢人……不对,蠢魔倒是各有千秋。

“你笑什么?”小孩仰着头问,漆黑的夜里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隐约看到他那双清明澄澈的眼,和眼里漂亮的光。

林慈回答道:“只是觉得此情此景我平生从未见过,第一次见如此奇才,不免觉天地黯然,故而笑之。”

小孩跟他咬耳朵:“我怎么觉着你就是变相地说他蠢呢?”

林慈学他的模样:“小鬼,看破不说破。”

小鬼抬眼,看见林慈低着头,墨发倾泻在他肩头,眉目绝伦,唇角含笑地望着他,不见丝毫恼怒,只有满腔风华倾溢而出。

他的父母喜人族文明风化,经常托人从人界带回来许多经纶词赋,字字珠玑也不为过。其中颂明月之诗常有,多是夸赞明月皎皎,照离人心。

他虽年幼,但过目不忘,自然记得许多。

可当他真的流离失所,亲族全无时,他没有看见天上的明月,只是有一人始终陪伴在他身侧。

是明月因为某些事不能来,所以请林慈来陪着他吗?

笑归笑,林慈看着这一大堆魔族,心想还是有点棘手的。他刚欲开口,就感觉某个小鬼在扯他的衣摆。

第一次被小孩主动亲近,还挺稀奇。他单只手把小鬼抱了起来,就听见那小鬼凑在他耳边,像说悄悄话一样:“我以后可以给你写诗吗?”

林慈听闻,以为这孩子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惊天地泣鬼神不求回报的好心肠,肯卸下心防了,欣慰道:“记得把我写的像……魔尊一样威武霸气、横扫**!”

本来想说秦始皇的,但怕这小孩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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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青灯
连载中年知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