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慈默然,片刻道:“那程兄准备怎么出城?”昨日时城门已被封了,按着架势,即使是重官大吏也难以出城,更别提程桥寄这个鬼了。
若说是寻常的鬼也好办,但程桥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他的意识停留在了立冠之年。在他的记忆里,他只是个文弱的书生。
程桥寄闻言指着下面,正色道:“这条河绵延千里,打仗时,虽然会用物什堵住河口,但我知道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约莫在水下两丈深。”
林慈挑眉,顺着他的眸光望去:“这河里的冰看起来也至少有三尺厚。”
程桥寄笑了笑:“不必担心,我身子骨受得住,也多谢林公子关心了。”
林慈散漫地笑笑,不置一词。他当然不担心程桥寄身子骨受不受得住,毕竟是鬼魂,自身温度和冰水比也不遑多让。
他只是再想,破除幻境的关窍在哪里。若是幻境主人离开这座城,他要如何才能再次找到他?并且让他意识到这是假的呢?
还是该先下手为强,跟随他一起去找那位女将军呢?
不,不对,幻境是有范围的,不可能无限制延伸。他们出不了城,多半也是因为幻境只有那么大。程桥寄不是为这个幻境提供力量的人,他只是个载体。
也就是说,十有**,他都出不了城。
但与之相对的,如果执念过于深重,那么他很有可能会在潜意识里杜撰之后的事,认为他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
仔细一想,这的确是个突破口。
林慈见时间差不多了,拱了拱手:“既然程兄早有谋划,我就不多问了——再会。”
他离开后,预想戚垂雪那边可能还要一会,便启程去客栈等他,好商量后一步该怎么做。
这个时候,雪已经不再飘了,但地上的雪仍然厚重,有人走的路稍稍好些,可屋顶那些地方的雪已经多到可以把屋檐压破了。
可能是因为身处幻境,即使雪再厚也没有对树木屋檐产生破坏,反而起了一层装饰性的作用,银装素裹,美轮美奂。
林慈回到客栈时,还没坐下,就被人急匆匆地叫住了,林慈转身,发现是李府的小厮,便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小厮答道:“那位齐……奇公子把流苏树治好后,我家老爷欣喜,就多说了会话,谁知齐公子突然就昏倒了。”
林慈蹙眉:“没有请医师吗?”
小厮唯唯诺诺道:“请了,当即就请了 ,但医师说齐公子是……惊忧过度,大悲大惧,被……魇住了。”
林慈:“……”
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坐下来,倒了杯凉茶,冰的他一激灵。而后好整以暇地继续问道:“医师说他惊忧过度,被魇住了?”
小厮吞了吞唾沫,显然知道自己说的话很令人存疑,不过想起自家老爷的嘱托,还是壮着胆子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看见对面的灰衣公子面无表情地倒了一杯凉茶灌了进去。明明被冰得皱眉,却仍然一脸恍惚。
林慈并没有继续发问,而是理了理衣冠,示意小厮跟上他。
小厮松了一口气,谄媚地把他领到了李府。
到李府后,李老爷连忙迎了上来,来不及做任何解释,二人直奔戚垂雪所在的厢房。
推开门,一阵暖意扑面而来,精巧的炉子里烧着炭,明明温暖如春日,床榻上躺着的人依旧面色苍白,眉心一点朱砂红到近乎妖艳。
林慈碰了碰他的手,发现这玩意儿堪比刚才他灌进去的凉茶。他往上看,发现他的表情虽然依旧平淡,睫毛却在无意识地颤动,嘴唇也紧紧抿着。
也难怪医师觉得戚垂雪被魇住了。
但戚大佬早已登仙成神,按理说,神识无比强大,抛开事实不谈,寻常悲戚事肯定奈何不了他,邪祟侵身也不大可能。
且按他自己说,戚垂雪已有千百年未来人间,即使百年前他有在意的人……
难道是沈青灯?那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佛子、戚垂雪命定的伴侣?
他心中百转千回,几乎顷刻间便有了计划,他转头对李老爷璀然一笑:“我有办法救他,不过待公子醒后不要提是我救了他,李老爷可允我?”
面对李老爷迷茫的神态,林慈迷之微笑。
见他不答,李老爷非常懂进退,立刻答应。退出房间后还很上道地把门关上了。
林慈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确认李老爷一行人走远后,他做法捏了个等身的影人,外表看上去与他一模一样,只是略显呆板。
他操控影人退出李府,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客栈,在众人的注目下裹挟着寒气点了一壶酒,不紧不慢地喝着。
一切都处理完后,林慈松了一口气,注意力再次放到戚垂雪身上。
他灰衣如尘,鲜活的色彩仿佛在此刻全部隐去,林慈低念法诀,抬手将灵力输入戚垂雪的眉心。
待察觉到戚垂雪的经脉对他的灵气不排斥后,以神识化作流光,没入戚垂雪额间。
——这就是他忌讳让戚垂雪知道是他施以援手的原因。修仙之人神识出问题,必然要从神识入手解决问题。
医师说这是被魇住了倒也正常,因为神识受损者会一遍又一遍地经历最难以忘怀之事,循环一样。而打破这种循环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让神识受损者有从这件事走出来的决心。
简而言之,就是用希望来抚平旧伤。
他与戚垂雪相识不过几日,实在是没资格做这种“亲密”之事。
按照原著所写,沈青灯也曾进过戚垂雪神识,但所见一片漆黑,出去后还被戚垂雪掐了脖子,冰冷冷地问他是不是找死。
男主受都是如此,他林慈实在不敢赌戚大佬是否会要他的命,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这不正好,戚垂雪昏迷意识全无,待他醒来时林慈已经撇开关系脱身了,到时,他自有办法不漏馅。
思索间,他的神识飞快下坠,不知过了多久才沾到地面,林慈下意识踩了一下,发现是空心的。
他定睛一看,发现自己是踩在了雪上。雪层很厚,几乎立马陷下去了一大半,林慈下盘不稳,立马摔了一下。
林慈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医药费戚垂雪要给他双倍。
他扶着一旁的建筑物站了起来,这才开始仔细打量周围,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庭院,不过由于此处面积太大,他也只看到了一侧的院墙。
庭院的主人非富即贵,即使下着这么大的雪,这里依然用灵气供养了许多奇珍异草——他用手扶着的小亭子便处于这些奇珍异草中央的假山上。
在庭院里建一座规模不小的假山,可见主人的财大气粗。
林慈喘匀了气,正准备离开,就听见庭院外面传来打斗声,声音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他心说不会上来就这么刺激吧?这么一来他倒是不着急离开亭子了。他施了个基础的隐身诀,打算静观其变。
但捏完诀他就感觉不对了,因为他体内的灵力正在加速流失,尽管他尽力吐纳灵力,也无济于事——因为空气中根本没有灵力!
林慈大惊,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亭台阁楼,这里的建筑和人间并无太大区别,要不是被这一堆奇珍异草夹着,说不定他会以为自己就在人间。
但人间尚有微薄灵力,这里却什么都没有。结合戚垂雪魔族的身份,也不难猜测这是哪里。
是他的故乡?亦或是他屠的五座城之一?屠戮过多致使神识受损,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他所料,不久后,在门外厮杀的两班人破门而入,在庭院中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斗,林慈津津有味地看着不要钱的武打戏,心说这不比看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其中有一方占到了优势,有空余的力量后便去屠戮这个庭院里躲着的人——难怪这里过分安静,原来是早就知道有人寻仇啊。
这伙疑似寻仇的魔族异常嗜血,不仅杀青年壮汉,亦不放过稚童老妇,见到魔族一律祭刀,这让林慈异常不适。
即使知道这是戚垂雪幻化出来的景象,但或许是前世的道德法治课发挥了点作用,林慈还是不能事不关己地袖手旁观。
他暗暗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偷偷跑过去击晕了那些滥杀无辜的魔族——感谢在泯生海里十年如一日的四处补灵,让林慈的四肢略微有点发达。
而魔族又十分害怕灵力,打一下皮肤就被腐蚀了一个坑,林慈又是偷袭,他们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力,一个接一个地被打趴。
然而于事无补,另一方魔族越来越弱势,更多的屠戮者残杀庭院中的众人。
更要命的是,他的灵力快用完了。
林慈无奈,只得解开了隐身诀,毕竟至少要留点灵力防身用。至于这些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乱斗时也不会有人注意他——当然,这是在保全自身前提下。
又有哭闹声响起,他正准备过去帮忙,就发现自己怀里被塞了个东西,林慈低头一看,是个小孩,低垂着头,看不见脸。
不哭不闹,安静到不像是小孩。
他愕然抬头,心说过来一趟不仅当护院还要当保姆?他的工钱谁来结一下?他又不敢找戚垂雪要。
塞给他小孩的正是一位年轻秀丽的女人,身上整洁昂贵的服饰已经不成样子了,满身伤痕,看上去像是这所华贵宅邸的女主人。
她留着眼泪,几乎哀求道:“求求你,把我儿子带出去!他们……他们要……屠城!”
屠城?林慈蹙眉,难道真的是当年的戚垂雪?
她像是蓦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这个……这些!都给你!照顾好……好他。”女人拼命地把身上的饰品拆下来塞给林慈。
之后又蓦然看向林慈怀中,对着小孩轻声道:“我儿莫怕,我们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你父亲可是这儿的城主。”
怀里的小孩轻轻点了点头。
他本想问一些问题,可女人嘱咐完这些后就发疯似的跑向了战况最激烈的地方,林慈来不及拉住她,也不忍心看到她的结局。
虽然杀了一些杂兵,但他知道,即使不是戚垂雪,这场暴行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筑基终止。
林慈收回目光,顺带虚虚地遮住小孩的眼睛,脚下一点,他飞快翻过院墙,尽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带小孩出城。
期间有两个城门守卫想找他收过路费,被愤怒的、身无分文的林慈打的满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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