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桥与微光

知道了艾洛丝的秘密,莉亚的心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不再仅仅是那个躲在角落偷偷仰望瑟兰光芒、心怀酸涩悸动的小学妹。一夜之间,她仿佛背负起了一个沉重的使命——成为这个苦涩三角关系中唯一的知情者,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艾洛丝那易碎的琉璃梦,同时也心疼着瑟兰那深沉而无处安放的爱意。

她开始用一种更温柔、更不着痕迹、也更坚定的方式去接近艾洛丝。她不再满足于远远观望或偶然的招呼,而是主动地、带着笨拙的真诚,试图融化艾洛丝周身的坚冰。

在学院宽敞明亮的餐厅里,莉亚会端着堆满食物(通常包括艾洛丝似乎偏爱的清淡水果和一种微甜的月光草汁)的餐盘,目光扫视一圈,然后“恰好”发现艾洛丝旁边还有个空位。“艾洛丝学姐,这边没人吧?”不等艾洛丝回应,她已经像只灵巧的小鸟般坐了下来。接着,她便开启了“单口相声”模式,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学院里的趣事:老格伦导师的胡子今天被调皮的风精灵吹歪了;魔法植物园里那株会跳舞的荧光草今天跳了段特别滑稽的舞;低年级的召唤术课又有谁召唤出了奇怪的东西……她并不在意艾洛丝是否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艾洛丝起初只是沉默地听着,低着头,小口吃着东西,偶尔因为莉亚夸张的描述而几不可察地动一下嘴角。渐渐地,莉亚发现艾洛丝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点点,虽然依旧很少开口,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看到有人靠近就立刻起身离开。

在图书馆那高耸入云、弥漫着古老书卷气息的书架森林里,莉亚会“碰巧”遇到正在某个偏僻角落、对着一堆晦涩难懂的星象古籍皱眉的艾洛丝。“艾洛丝学姐!好巧啊!你也在找资料吗?”莉亚抱着自己那本同样深奥的《精灵纪元地理变迁考》,一脸“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苦恼,“格伦导师布置的这个题目好难,我完全找不到方向!学姐你在研究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你找找别的书?”她不由分说地凑过去,热情地帮艾洛丝翻找起书架来。尽管她自己对那些深奥的星象符号也看得云里雾里,常常把“昴宿星团”的古精灵语名称念错,或者抽出一本完全不相干的《基础烹饪魔法》,引来艾洛丝无奈的目光,但正是这种笨拙的、毫无心机的热心肠,反而让艾洛丝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有时,艾洛丝会忍不住轻声纠正莉亚的错误,或者指点她哪本书可能更有用。莉亚会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翠绿的眼睛闪闪发亮:“原来是这样!艾洛丝学姐你好厉害!”那真诚的崇拜,让艾洛丝冰封的眼底,偶尔也会闪过一丝极淡的暖流。

有一次,莉亚去符文绘制室找艾洛丝,发现她伏在巨大的星轨演算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显然是因为绘制一个极其复杂、需要高度精神力集中的远古星阵而魔力透支了。

“艾洛丝学姐!你没事吧?”莉亚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

艾洛丝勉强抬起头,深色的眼眸里带着疲惫和虚弱,想说什么,却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

莉亚焦急地翻遍自己那个总是塞满各种小玩意的小包,突然眼睛一亮!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正是瑟兰之前给她的那种能快速恢复魔力的月露花茶!(她一直没舍得喝完,像珍藏一个宝贝。)她飞快地跑到饮水处接了点温水,将珍贵的月露花茶小心地冲泡好,淡蓝色的液体散发出清凉甜润的香气。

“艾洛丝学姐,快喝点这个!瑟兰学长说这个对恢复精神力和魔力特别有效!”莉亚将温热的茶杯轻轻放到艾洛丝冰凉的手边,声音里满是关切。

艾洛丝看着那杯散发着熟悉清凉气息的花茶,又看看莉亚脸上那毫不作伪的担忧和真诚,深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触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她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哑地吐出两个字:“……谢谢。”她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氤氲的热气似乎也熏红了她微凉的眼眶。那杯茶,带着瑟兰曾经给过的温暖,此刻更承载着莉亚纯粹的善意,如同一股暖流,悄然融化了心湖边缘的些许冰凌。

瑟兰依旧在尝试靠近艾洛丝,只是知晓了真相后的他,变得更加克制、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痛苦。他不再送那些过于耀眼、引人注目的礼物,比如那条倾注心血的月光石项链。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实用、更不易引起旁人注意的东西:一本艾洛丝正在深入研究的、关于“上古星陨对翠光之森魔力场影响”的古老典籍的孤本注释(这种书在学院里也极其罕见);一小盒用暮影谷特有的、能极大舒缓精神压力、帮助深度冥想的凝神香草(这种香草对稳定暗精灵偶尔躁动的本源魔力也有奇效)。

每次,他都会在图书馆的角落、无人的回廊,或者通过莉亚,将这些心意传递出去。他将东西递给莉亚时,声音总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和深深的无奈,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忧郁和心疼:“莉亚,麻烦你……把这个交给艾洛丝。”他停顿一下,编织着拙劣却必要的借口,“就说是……是学院资料室整理时多出来的副本。”或者,“是……是我母亲让我带给她的,说是对身体好。”

莉亚接过那些沉甸甸的心意,看着瑟兰眼中那份深沉的、为情所困却无法言说的痛苦,心口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细细密密的疼。她总是用力点头,郑重其事地保证:“放心吧,瑟兰学长!我一定交到艾洛丝学姐手上!”她成了他们之间唯一一座脆弱而珍贵的桥梁,传递着瑟兰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情,也守护着艾洛丝脆弱不堪的秘密和那摇摇欲坠的自尊。

当莉亚把那本珍贵的孤本注释递给艾洛丝时,艾洛丝的手指明显颤抖了一下。她看着书页上瑟兰独有的、清隽有力的批注笔迹(他甚至在关键处做了详细的解读和补充),沉默了许久许久。她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刻拒绝或推脱,而是紧紧地将那本书抱在了怀里,指节用力得发白,仿佛抱着一个滚烫的、让她痛苦又无法舍弃的珍宝。一滴泪水无声地砸落在深色的、带着皮革气息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心形的痕迹。

“他……还好吗?”艾洛丝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哽咽,目光依旧死死盯着怀里的书。

莉亚心中一酸,喉咙有些发堵。她用力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瑟兰学长他……他很好。只是……他很担心你。”她看到艾洛丝的肩膀猛地一颤,将脸更深地埋进书页里,压抑的啜泣声低低地传来。

莉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艾洛丝无声的哭泣,感受着瑟兰深沉的痛苦,自己的心也被这两种同样沉重、同样真挚的情感撕扯着,拉扯着。她喜欢瑟兰,喜欢他阳光般的温暖,喜欢他指尖拂过她手背时那微不可察的电流带来的悸动,喜欢他包容的笑容和耐心的指导。但她更清晰地看到了瑟兰对艾洛丝那份深入骨髓、刻骨铭心的爱意,也看到了艾洛丝在身份枷锁下那份同样炽热、却只能绝望压抑的深情。她那份小心翼翼的、带着少女梦幻的喜欢,在这样两份沉重而真挚、浸透着痛苦与牺牲的感情面前,显得那么渺小,那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苍白。

一个念头开始在她心底悄然滋生,从模糊的预感逐渐变得清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和释然:也许,她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他们的光。即使那光,永远照不到自己身上。她要成为那座桥,那盏灯,哪怕燃烧自己,也要照亮他们通往彼此的路。这份觉悟,带着淡淡的忧伤,却也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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