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克被收押了。
唐北殷借着检查的名义在我身上摸了个遍,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但碍于受制于人,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他一笔。
我让他恢复我和包子之间的联系,他从怀里掏了掏,十分配合的递给我一个大上个世纪的老旧手机。
唐北殷大言不惭:“我不太会用这些新东西,但小霁你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
这古董亏你拿得出来,我是什么机械考古学的研究员吗?
我硬着头皮想接入系统,但这破手机好像只能用像素块打贪吃蛇。
我看着手里的贪吃蛇,恨不得把他变成像素球吃了:“唐北殷,你是…古代妖怪吧?”
他忽然凑近了我,眼中满含笑意:“事到如今,我就不装了。”
他深深的看着我,眼底仿佛有主监控室里盛不下的万丈星空,璀璨又深邃。他说:“我是神。”
我不假思索,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神经病啊?”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怎么会让我一生不得安宁?
怎么会容许我杀孽深重还能苟活于世?
唐北殷一踉跄,也不恼,只嘀咕了句:“早晚治治你这爱动手的毛病。”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唐北殷侧身,单手比了个请的姿势:“没事儿。我不懂,这不是给你找了个懂行的吗。”
我以为他给我安排了昨天的季景叙,谁知一推开门,屋子里只有个醉醺醺的老头。
老头见到我就抓起了猎枪,态度粗鲁的喊我滚。
直到唐北殷出现,他才平静下来,把猎枪一扔,举着酒瓶又喝了起来:“唐北大人?抱歉,这是你的客人吗?”
“不算客人。”唐北殷推了我的腰一把,“这是我的爱人。”
老头一口酒喷了出来:“噗——”
他被呛的咳嗽了好一阵,双腿分开,双手拄着膝盖深深呼吸,估计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喝多了。
偏偏唐北殷语不惊人死不休,拉着我坐到了一边:“这位是人类数字生命中心的大决议官。”
他寒暄一阵,调侃道:“怎么样?两个世界的老不死是不是很般配?”
老头一阵沉默,找了个借口离开,回来时脸上湿漉漉的,像是去洗了把脸,强行让自己清醒。
老头用抹布清理着一片狼藉:“唐北大人和…大决议官,有何贵干?”
我拿出了老人机,直言道:“请帮我联系上包子。”
老头动作一顿,试探性的问:“饺子用不用顺便联系上?”
唐北殷没礼貌的笑了。
我耐心解释道:“包子是我的人工智能。”
“哦…”老头带上老花镜,接过手机,开始研究我的贪吃蛇。
随后,门后走进了一个妇人,端了三杯柠檬水走了过来。
她慈眉善目,分别将玻璃杯放到我们三人面前:“唐北殷大人,好久不见了。”
我注意到她对他与众不同的称呼,多看了她一眼。
她冲我友善的笑了笑,我却隐隐感觉她的手在发抖。
我的直觉让我审问她,可唐北殷给我的安全感让我得学着做个良好公民,于是我只是带着疑问道了句:“夫人?”
唐北殷适时犯贱,暧昧的把喝了一口的杯子换给我:“哎,宝贝儿,叫谁呢。”
他又抬手招呼老头:“白瑾,来醒醒酒再研究吧。”
老头把眼镜往下推了推,看向我们:“不碍事。”他又看向妇人,假意气恼的唠叨几句,“你见大决议官紧张什么?唐北大人还在呢,让人笑话。”
妇人大方的向我道歉:“您见怪。我在联盟生活过,久仰您的大名。”
她收起托盘,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我盯着被唐北殷换过来的那杯水,一把抢过他手中原本属于我的水,扬了出去。
水洒在地面,无籽的柠檬片发出“嘶嘶”的声音萎缩着,地面沾水的地方升起了小气泡。
水里有毒。
唐北殷明知道不对,竟然还把那杯水换给自己。
我瞪了他一眼:“晚点再跟你算账。”
我正要有所动作,唐北殷按住我的手,语气中带着强硬:“克里曼斯.白瑾,过来。”
克里曼斯…?
在唐北殷这里躲着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这个名字也在联盟通缉犯名单的前几位放置已久,这老头难道是…
老头摘下花镜,把手机放在桌上,遗憾道:“嗯…如果在几十年前,就算唐北大人在这儿,我也要赌上一切杀了你。”
手机屏幕上的像素蛇自动吃着小像素,不断变长,一边避免撞到墙壁,一边以不会碰到自己的路程行进。
猎枪安静的躺在一旁,老头坐到我们对面,神色还是微醺的。
我认出了他:“你是星际人类史上,第一个同人工智能举办婚礼的那人。”
老头笑得有些羞赦,眼中有微弱却漂亮的光:“大决议官,说真的,我做梦也没想到当年能活着逃走。”
贪吃蛇在不停的进食,我想起了那年桀骜不驯的对着监视器竖中指的青年的脸。
“人年轻的时候胆子大、心比天高。我原本也没想惊动你…”
“我父母早亡,是小小一直照顾我、陪伴我。我知道联盟法律严令禁止人工智能出现自我意识,我也知道她的程序里没有关于‘爱’的定义,但这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小小会困惑,而我是个机械师,我会帮她越过那道禁令、帮她理解,就像她帮过我一样。”
我看着他,当年把联盟军耍得团团转的人,已经垂垂老矣。
他们的婚礼原本被当做了一场闹剧,虽然登上了联盟头条,但并未被认定为政治事件。
直到这位机械师用恶作剧一样的邮件请柬,用星际广播广邀宾客,人们才发现:这人是认真的。
包子曾向我展示那封邮件。
青年不过三十岁左右,他身边的机器人穿着殷红的中式嫁衣,头顶金色凤冠,下垂的步摇勉强遮着后颈果露的机械核心。
她的美艳几乎怪诞,眉心的花钿泛着荧光,脖子后的银色晶管与瞳色相仿,细瘦的手腕看起来像人的皮肤一样有弹性。
他一脸骄傲的挽着她。
或许他们根本没想掩盖任何东西。
我桌上某一摞文件里还夹着一张“数字基因婚匹配计划”的计划书,我明白这个叫克里曼斯的人是被人当枪使了。
在我的授意下,联盟军按兵不发,只为等到婚礼结束的当天将他们一网打尽。
他们的筹备工作极其顺利,估计也猜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背后的富豪支持者们,赞助他们在无数个星际游艇上循环播报婚礼盛况,上百个真真假假的现场让联盟军队扑了好几次空。
军队每一次打碎台上的幻影,机器人保护协会的人都会兴奋高呼,吹着口哨嘲笑联盟的笨拙。
“我们追寻的是爱与自由!”克里曼斯看起来文绉绉的,但他拿起话筒振臂高呼时,疯狂的势不可挡,“人工智能不是工具!人类不是冰冷的数字!拒绝数字基因匹配,我们要自由的爱自己热爱的一切!”
新郎意气风发、挥金如土,与新娘一起高举酒杯,对着监控机不屑的笑骂。
卫兵队长哭着找到了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我门口嚎。
那人好不容易才凭关系当了队长,谁知刚上任就被派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我被他吵的受不了,开着机甲顺手出了趟公差,那个二百五却直接拿着望远镜在我门口偷看我的桌面。
上面恰好放着三份关于真正现场位置的推测。
联盟军赶到的时候,酒宴正值狂热阶段。
宾客们看着军队吃瘪的录像下酒,记者的闪光灯生怕落下任何一个时刻,白光一刻不停。
新娘率先发现了远处偷鸡摸狗的队长,果断的牵着丈夫的手,破窗纵身跃入宇宙。
新娘以人工智能的精准状态驾驶着机甲,克里曼斯滴酒未沾,颤抖着手操纵射击系统:“小小,我们一定能活下去。”
新娘的白色胸花,悬浮在星际酒店蓝绿色彩窗的碎片之中,花瓣开始散开。
窗口挤满了带着氧气设备的人,一批机器人保护协会的人自发出来为克里曼斯打掩护。
队长急功近利,误伤了几个无辜路人。
我为了公众安全,远程向那朵白玫瑰上打了一枚隐形的声波弹,清理了战场周围的碎屑。
同样的花在克里曼斯胸前也别了一朵,两朵花能给他们帮一点小忙。
队长误伤了第六艘路人的船时,克里曼斯的船已经破破烂烂,几乎要坠落了。
我看着数字标红的伤亡记录,毫不客气的把队长船的屁股炸了一半:“滚回去!你被撤职了。”
新娘发现了战队的迟疑,铤而走险发起跃迁。二人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仍十指相扣。
机甲已经离开,可他们的声音被冒险的记者记录下来。
他们濒死之际的血色承诺,竟成了日后人机偷偷结姻的通用誓词。
“我冠以你的姓氏…”
“我愿与你共同衰老。”
“我穿着你的铠甲…”
“我愿从此有梦可做。”
“我…借你的…核心…看望世界…”
“我会尽我所能,学习‘爱’。”
克里斯曼断断续续的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而他的人工智能在他的怀里湿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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