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殷笑眼凑近了我,摘下了我的手,在我的食指戴上了一枚纯黑色的戒指。
花火给我这个戒指后,我随手把它放在了兜里,随后就在门口和包子一起跌到了深空。
唐北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抱歉,我不能说。但我会告诉你找到所有答案的方法。”
我打量着手上的戒指,虽然不知道它的功能,但觉得这小玩意倒是耐看,戴着也无伤大雅:“我还以为天枢百无禁忌,原来号称自由的你们也有什么监管令吗?”
“没有,只是我的一点私心而已。”他靠坐在窗台上,风从他背后吹来,携着淡淡的、被阳光晒过的味道,“他们有点儿自由过头了。虽然在旁边看着还挺有趣的,但是……呵呵,没轻没重的玩笑开多了总是会伤到别人的。”
“比如说?”
唐北殷摆出一副十分配合的姿态:“比如谷兴思。”
“谷兴思对谢灵算是一见钟情,但当时谢灵刚被你赶出空间站,根本没心情搭理小谷。”
他这么一说…谷兴思好像也年纪不小了。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情吧。谢灵设计好空间站后,引起了一些西方设计师的强烈不满。
她选用的那些天干地支、篆文符号,让西方人们一个头两个大。
那些严密的规则、神秘的符号在他们看来简直就是:这儿趴了一大只红色蜥蜴,那儿有一小只绿色壁虎伸着懒腰,绕一圈还能看到蜘蛛上吊和羊头长草。
谢灵据理力争、可以说是舌战群儒,坚持一字不改。结果就是,一个女孩把几个男设计师气得直骂街。
我被那几个西方人烦的受不了,等谢灵做好安排,一纸调令把他们都赶回地球了。
谢灵不是那种自我内耗的人。她情绪不好不可能怪我把她弄走了,更有可能的原因是,她担心我不继续采用她的设计方案。
“谢灵不理小谷,小谷年轻气盛,换着花样跑研究所去对谢灵穷追猛打。每天一束花那是基本操作,他不知从哪打听到谢灵喜欢鱼,还喜欢大鱼,于是他请了全市的厨师,每天给她做全鱼宴。”
“谢灵气的脸都黑了,拿着枪找到小谷,指着他的脑袋让他滚的越远越好。小谷这才知道,她喜欢看鱼在水里游,不是喜欢吃鱼。”
我能想象到,一向脾气不错的谢灵,面对一批一批的爱宠同类的尸体时,估计恨不得把那个狗男人一起红烧了。
唐北殷的语气哭笑不得:“小谷这辈子的坚韧都给了谢灵。他伤心了两天,迅速调整好了状态,果断切换赛道,开始磨季景叙给他做能讨女孩子开心的小机器人。”
爱财的工程师估计狠狠宰了同僚一顿,但结果可想而知。
谢灵是我带大的,我身边集中了人类世界的顶尖技术。季景叙做出来的那些精妙的小机器人,是我在她小时候都不屑拿来哄她的陪伴型无害小玩具。
“谢灵看那些机器人,好像在看一堆塑料跳蛙。跳蛙满屋子蹦跶,谢灵一气之下把它们都改出了藤蔓触手,装到花束里给小谷扔了回去。”
“藤蔓追着小谷打,但小谷觉得谢灵肯为他费心,一定是心里有他,于是越挫越勇。”
我觉得这人有点…勇气过剩。
简直没眼看,凭这脑子是怎么考上博士的?
唐北殷似乎能看透我的想法,他掐着我的脸:“笑一下嘛,大决议官。”
我拍开他的手,让他滚远点:“可是谢灵很快就回星际了。”
“对咯。”唐北殷反而向我这边蹭了点,“所以小谷发愤图强,一路考上了博士,还申请到了星际公民的身份。”
我对谷兴思教授的励志经历深感敬佩。
“小谷也算年少有为啊,不乏追求者的。他家里安排了一堆大大小小的亲事,可他就铁了心要谢灵。”
可是谢灵难以回应他。或者说,谷兴思的爱谢灵这件事,与谢灵无关。
谢灵在我身边忙的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直到我不得不再次驱逐她。
唐北殷继续道:“后来,星理守则计划开启,谷兴思受邀去星际考察。这一走,他彻底查清了谢灵的身世。”
我不动声色,逐渐理解了二人的孽缘。
谷兴思是联盟军校毕业的古信息学博士,谢灵是在我的监视下长大的、东方古巫族最后的血脉。
谷兴思越努力、离她越近,就会意识到,自己与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星理守则开始大规模的清剿宗教、神像、未可知之物,我让谢灵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空间站了。
为了保护她,我还以大决议官的名义买了一颗星星,私下送给了她。只要我还活着,那颗星星就永远不会被人侵入。
我希望她能在那里久居,能像我一样,藏好自己。
随着联盟请来的这些博士逐渐有了研究成果,我接受了星理守则计划的任务,对他们的报告字字筛查。
我做好了为谢灵除掉威胁的打算,但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报告对谢灵只字未提。
原来那派学者是谷兴思的团队,他们保护了谢灵。
也救了自己。
“咔哒”一声,谷兴思病房的门开了。
医生神情不悦,打断了我们的对话:“请不打扰到病人。”
唐北殷仿佛对这人的刻板司空见惯:“他怎么样了?”
医生有些不耐烦:“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短时间内需要留院观察。”
唐北殷点点头:“可以,明天开始你就休假吧。”
医生像个被抢走糖的孩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唐北殷:“你管不着。”
唐北殷微敛笑意,身上那股不容抗拒的帝王气显露出了出来。而他的语气很平静,像个对所有孩子都一碗水端平的长辈:“我不是在同你商量,不然我就把小谷接走。”
“你害的师兄还不够惨吗!”医生把记事板摔在了窗台上,让唐北殷看谷兴思九死一生后的数据,“是你派他去第二宇宙的吧?他从睡眠舱出来才几年?身体已经折腾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他怎样?”
医生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我:“新来的?看什么看!”
我莫名被怼了一句,还没说什么,唐北殷拿起记事板走到我身前将我挡住:“十九年,对于没有琉璃器官的人来说已经不短了。天枢派系众多,不是所有人做什么都会跟我说。小谷那么大人了,我不能拿个链子把他锁住吧?另外,你应该也清楚他为什么要冒险去第二宇宙。”
医生眼眶发红,一字一顿道:“她已经死了。”
我这才厘清这笔账。
这人喜欢谷兴思,也知道谷兴思非谢灵不可。他不知等了多少年,谢灵终于离开了,可谷兴思还是念念不忘,
唐北殷的笑容有些无奈,直视着他:“所以你更赢不了她。”
没人能胜过永远追不到的求而不得。
“她有什么好?唐北,我哪里比不上她吗?她不过是生得好,不过是因为有古老血脉,大决议官才会收养她、师兄才会对他感兴趣!”
我凉嗖嗖的开口:“谢灵是人类星际史上第一批战舰女驾驶员、空间站的总设计师、十大行星公共设施的维护者、星际人类史的活文物。大决议官收养她之前并不知道她的身世,谷兴思教授也是在喜欢她以后才研究的古信息学。”
医生对我翻了个白眼:“说的头头是道,你难道是大决议官吗?”
我:“…”我不是难道你是吗?
唐北殷清了下嗓子:“总之,小谷的报告我看过了。我同意他休养,但是呢,医生你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医生咬着唇:“那唐北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她死了还要缠着师兄?”
唐北殷对他的胡搅蛮缠并不气恼,反而露出了一种我在很多很多年前,和他上床的时候看到的那种悲悯:“谢灵还没死,只是换了一种状态生活在其他地方。小谷在找她,为了自己爱意、也为了自己穷其一生的理想。”
唐北殷把板子塞回他手中:“他是个学者,他还有喜欢的人。他很幸运,自己喜欢的东西全部集中在一道光束之中,仅此而已。”
听着他的话,我仿佛看到了谷兴思锲而不舍地在陡峭的山坡上攀爬。
他因年少冲动爬到了鬓生白发,可始终甘之如饴。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是一束能直冲云霄的光,光圈顶端有一个女孩的身影,而光束之中洒着金色的密码,学识、爱好、纯白无瑕的爱意、漫漫而求索…这就是他热爱这个世界的理由。
医生被气走了。
唐北殷恢复了往常的玩世不恭,转身看我:“他‘睡眠’前是个少爷,不懂事儿,你见谅。”
他贴心的询问我的意向:“如果你觉得被冒犯的话,我可以向天枢公布你的身份。”
我与他对视,心中莫名涌上一股别样的情绪。
我想靠近他,从此远离冰冷的机器。
我想远远的看着他,跟着他找到回家的路。
我想拥抱他,想谢谢他让我从“大决议官”做回了“林霁”。
四周如此安静,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穿过我的半颗心脏、又擦过我体内不计其数的芯片的声音。
我突然想起自己有多么肮脏。
我迟迟没有动作,只轻轻说了一句:“你来安排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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