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名字叫陆川，22岁，住在不夜城十六区小商业集合带，未婚，在杂货店打工，不加班的话下午六点就能回家。她不抽烟，酒仅止于浅酌，凌晨一点睡，每天能睡足七小时。睡前一定喝一杯水，然后刷二十分钟个人终端，放下终端，马上熟睡，一觉到天亮，绝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她感觉自己很健康，简直说是神采奕奕，熬个通宵也不在话下。
当然，早上八点进货的时候，她往往会后悔没有早点睡。
杂货店深处的货架前，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来颇有岁月的痕迹，箱面灰扑扑的，还有很多剐蹭留下的痕迹。
“小陆啊，你今天看起来怎么没精神呢？你们年轻人可要好好保养身体，待会来喝杯凉茶，清热去火。”
身材矮小的老板笑眯眯地靠在柜台上吹风，端了个大容量杯子，里面是看起来就很苦的凉茶。她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头都不回，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可不要指望我一个老太婆搬东西啊，全靠你啦。”
你这老太太可比我有活力多了！
陆川暗自腹诽，拍拍身上的灰。她今天全副武装，担心有太多灰尘，还特意戴了顶帽子，费力地将一个密封木箱抬到了货架顶端，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因为我，昨天，睡太晚了，真的，很困啊！”
“哎呦你这个小姑娘就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常言都说早睡早起，你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去了，不会通宵玩游戏去了吧？”
絮絮叨叨的话语从门口传进来，陆川决定先打断一下，她探头看了一圈，生硬地转了个话题：“我尊敬的王贵芬女士，您又进了什么货啊？”
“得了得了，我来了。”王贵芬风风火火地走来，人虽未至，声已先到：“还不是营养剂、维修仪、小机械之类的，怎么着，你以为我这小店还会卖军火啊？别担心，我可不敢随便进货。”
一只机械改装手伸了过来，托起了最重的合成金属箱，手臂泛着银白色的光芒，发出“滋滋”的轻微运行声。
是王贵芬的改装手。她还是往常那副“舒服就好”的穿着打扮，长袖长裤，灰色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唯有宽松的袖子里露出一截金属色，显现出不同寻常。
托举箱子时，陆川的手与王贵芬坚硬冰冷的金属手指相碰，感觉有点怪异，但说不上来。她的手指畏缩了一下，将箱子放好后就迅速收了回来。
“我知道你是‘原生’主义，不接受机械改造，怎么年轻人比我还保守。”王贵芬不以为意，随意地摆摆手，嘟囔着，“其实这感觉真挺不错的，又坚固又耐用，参与项目还免费呢。”
果然是因为免费才选择改造，要花大价钱的事她才不会干呢。
陆川摇头微笑，顺手把一个摇摇欲坠的摩托配件放回原位，将东西大致整理好，跟着话不停的小老太往门口走。
银沙集团提供的福利项目。
她记得王贵芬提过这项目，突然来了兴趣，好脾气地问：“是是是，我太保守了。现在您保守的三好员工陆川决定咨询一下，这个项目叫什么名字，怎么参与啊，免费的不要白不要，我也去报名。”
“我想想啊，叫什么名字来着，那名字还怪长……”王贵芬皱起眉头，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凉茶下去，顺着手臂倾斜的动作，她宽大的袖子滑落下去，露出机械改装手的全貌。流光一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蜘蛛造型的反光，转瞬即逝。
陆川本来在擦汗，无意间瞥到侧面，正好看见一幕。又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怪异之感，她说：“等等。”
店门外细雨蒙蒙，黑灰色的楼房层叠，更远处的公共飞轨像发光长蛇，灵活而迅捷地驶过，只留下一条荧光的残余影像。
分明是熟悉的地方，陆川却突然觉得如此陌生。她的心脏被攥住了一瞬，脸色很难看。
王贵芬莫名其妙地停下动作，担忧地看过来。很快。一只有温度的手覆上陆川的额头，微微用力——是老板另一只未作改装的原生手，皮肤已经有了褶皱，手背上青筋凸出，指节突出，掌心依然宽大而温暖。
过了一会儿，她收回手，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喃喃自语道：“这孩子，也没发烧啊，怎么今天看起来状态这么差？”
陆川从方才抽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应该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对了老板，你的手能再给我看看吗？”
王贵芬迷惑地点头，又把手伸到陆川额头上。
“不是。”陆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她拉过王贵芬一同坐下，感觉心里焦虑的情绪也被无厘头驱散了不少，“是让我看看另一只手，那只机械改装的金属手。”
最新型号的智能三型机械手臂，超轻合金，A级承载力。
陆川记得王贵芬曾经介绍过，刚才她单手将金属箱托起，可以看出拉力确实强大。
这只机械改装手的外表覆盖了一层冷峻的银白色金属，经过特殊处理，微微泛着光泽。外形流畅，和人手别无二致，机械手指的关节设计精妙复杂，明显模拟了真实手指，拥有绝不逊色的灵活度和精巧度。手腕关节有一盏红色的提示灯，只在有问题时闪烁，提示需要检修。
都是机械改装的常规配置，没什么稀奇。陆川仔仔细细地拉着老板的手，对着光翻来覆去地观察。
果然，她没有眼花，在接近机械改装手与人体的接口处，金属质上的确有一个极浅的标志，一只简化的蜘蛛造型，底下还有编码Ⅲ-499。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只蜘蛛啊？”陆川指着上面的图案，转头问王贵芬，声音有些沉闷。好在之前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莫名的担忧。她眼神定定，试图回想起焦虑的根源，“我总感觉这标志不太安全。”
巧合吧。
她好像做了一个和蜘蛛有关的，很长很长的梦。她平时不怎么做噩梦，唯独这回印象深刻。
王贵芬深深吐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敲了陆川一记，用一种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的语气说：“好啊，吓我一跳，就为了这事？”
她起身走回货架，叮叮当当翻找了一通，拿回个便携式营养剂补充装，推到前台桌上。
“你仔细看看这上面是什么？”
她又打开了个人终端的3D投映功能，悬空的半透明电子屏停在陆川面前，搜索页面闪烁了一下，最终停留在银沙集团的官网简介上。
“行了吧，有没有觉得眼熟？”
王贵芬熟练地挽起袖子，将三件东西一一展示，“你看营养剂上的符号，再看集团的logo，再看这只蜘蛛的造型，懂了吧。”
陆川感觉脑子里有点晕，但确实想起了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银沙集团的涉猎范围很广，医药、科技、乃至于日用品，处处都可以看到它的标志：一只简化的蜘蛛，背景是变形的蛛网。机械改装手上的标志可能是精简版的，但只要稍加对比，就能判定出它的来源。
“银沙集团的标志就是这样的，你都没注意过吗，我参加人家的福利项目，肯定也会有标志啊……”耳边是絮絮叨叨的话语，陆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逐渐放空。
她从没特意去观察银沙集团的标志，但生活中时常能看到它的身影。从产出物品本身，从网络终端上的宣传，从实体广告的投放，经过层层渲染，在人们的集体记忆中，它润物细无声地占据了一个重要位置。
所以，突然感觉眼前发生的事情曾经发生过，有一种既视感，不是因为梦里预见了“蜘蛛”，而是因为潜意识里见过了？
这种解释十分稳妥平和。
陆川说服了自己，暗笑今天太一惊一乍，将内心深处隐隐翻涌着的不安抚平了。
“……要我说你就是睡眠不足，看那脸色苍白得哟，算了，你中午回去睡个午觉啊，我老婆子看店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活。”
陆川脸色确实很差，连嘴唇都泛白，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安慰的意味。
是王贵芬，这个老太太是碎嘴子，但心底柔软。陆川一个人生活在这，无依无靠，和她一样。所以她一直把陆川当自家的小辈看。
“给你放半天假啊，就半天，下回补上来。”王贵芬故作严肃。
“哎呀，王老板，怎么又要给我放假了？这下只用上半天，领工资都心虚了。”陆川抬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轻快，“真不用，我好着呢。”
就在此时，一辆子弹头式的飞梭疾驶而来，激起一阵大风，震得铁门哐当作响。下车的人不紧不慢，敲了敲侧面的门框，打断了她们两个的对话。
“老板，我来买点东西。”
忙于学车和预习计算机二级，尽量更新，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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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蜘蛛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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