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一把取下游戏面罩，大口大口地呼吸。房间里没开灯，窄小的窗户投射进屋外闪亮的霓虹灯光。
刚刚玩了什么来着？
借着光线，她低下头，茫然地观察了一下手中的面罩，轻薄简约，毫无异常。耳洞深处传来刺痛，像有一根触碰不到的细针，深深扎了进去。她本能伸手捂住耳朵，试图用冰凉的手去冷却疼痛，好在痛感慢慢退去了。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模糊的掠了过去，蜻蜓点水般了无踪迹，只留下一点荡漾开的惘然。
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抽中了游戏测试资格，登录游戏后探索地图之类的……都是老生常谈了。陆川转而将冰凉的手心贴在脸颊上，回想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找不回具体玩法。无来由的倦怠像一缕空气，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她，让人提不起精神。
也许是游戏时间过长，太累了。虽然游戏流速和现实时间流速不同，但毕竟是依靠精神支持。陆川叹了口气，不再去想，她原本躺在床上，现在也就干净利落地起身，准备去倒杯水喝，顺便洗把脸清醒一下。
陆川喝了一口水，感觉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拯救，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她顺手打开个人终端，查看一下游戏论坛，开服后讨论度想必会步步攀升。
屏幕闪了闪，白色为主红色为辅的简约网页黑屏了一瞬，五花八门地帖子如同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首页第一条格外醒目。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都知道】
【经常杀人的朋友们都知道，杀人容易埋尸难，您还在为了怎样处理尸体而烦恼吗？奥尔斯专业清洁公司为您解忧，我们采用全新的溶解技术，只需一滴清洁液，痕迹去无踪！详情请咨询2371842230】
【附件：图片（未显示）】
这什么玩意？
陆川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一分神就被水呛得连连咳嗽，惊天动地，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她刷新了一下帖子，想看看评论，却显示灰色的【该贴已删除】。
应该是无关贴在整活？陆川接受度良好地挑了挑眉毛，继续浏览，她很快刷到了【求助！信息数据上载服务】、【寻人启事：d**th电台招募广告】、【深夜栏目之都市传说】和【水一下，这个论坛好热闹】。
然后，这些帖子以肉眼可见一个个消失了，页面清空，只剩下加粗加亮的新置顶。
【公告：致尊敬的玩家们】
【尊敬的玩家们，大家好，近期本论坛出现大量违规贴，提供虚假信息，严重影响用户使用体验，经调查，已将违规贴屏蔽，并对违规账号做出相应处分！请大家遵守用户引导和版规，文明上网。】
陆川：……
所以说那些帖子果然都违规了是吧！
话说回来，这里什么都有，怎么就没点和游戏相关的帖子？
她点开发帖，决定询问一下有没有大佬总结好了游戏新手教程，但页面却完全点不开。不死心地猛戳几下，一只像素风的红色小蜘蛛在屏幕中央转圈圈，【加载中，请稍候……】。
明明是可爱无害的加载动画，陆川却感到莫名的心悸，她犹豫了一会儿，退出论坛，把终端关了。
她向来遵从自己的直觉。
躺回床上，陆川看着天花板酝酿了些困意，准备先睡一觉，却总也睡不着。
现在是凌晨一点钟，不夜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她听见了屋外风驰电掣的摩托轰鸣，上次远远看过一眼，这车经过了违规改装，加装了不少动力装置，行驶速度一流，制造噪音的水平同样一流。
翻来覆去片刻，她无语地摇了摇头，干脆起床开了灯。不大的房间迅速被暖色的灯光填满，涂上一层令人安心的色泽。
陆川的房间和她本人一样简约冷淡，这主要是出于个人习惯。她并不喜欢收拾东西，相比于乱七八糟的装饰，她更偏爱性价比和功能性，当然，这也方便随时打包搬家。除了灯光，她喜欢暖色调的灯光，这盏灯是精心挑选的，虽然贵了点，但感觉这样会显得独居的小家温馨许多。
这是老板提供的住处，因此角落堆了些店里摆不下的杂物，还没完全维修好的半成品机器人立在墙边，地上的温度调节仪闪了一下指示灯。老板嘴上说着把这里当仓库，其实是变相地将这些东西送给她用。陆川想到这里不禁为这个小老太感到好笑，内心温暖。
为了让她马上玩游戏，老板还早早放她下班，下回一定要补回去，好好请老板吃顿饭吧。
她静坐着漫无目的地放空了一会，感觉心情好了不少，起身活动僵硬的腰椎。随着身体的动作，随意环视着房间，陆川的视线停顿了一下，落在床头边的矮桌上。
桌面上放着刚刚用过的水杯，里面的液体正在轻轻荡漾。杯子下面，压着一张长方形的纸条，花花绿绿，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些艺术字。
这是什么东西？
陆川不记得自己带回过这张纸。她挪开水杯，将它抽了出来，是略有硬度的纸片，最右端镶嵌着电子软屏，正在循环播放一段视频，是一名无声旋转的舞者，姿态优美而轻盈。
“这是什么？”她疑惑出声，研究上面的字样，终于得出结论，“好高级的邀请函。”
舞蹈表演，后天，蝴蝶梦剧院……她细细回想着上面的信息，突然感到背后攀上了阴影，似乎是无形地趴在肩膀上，缠绕着脖子，令人浑身发麻。
她从没看过这样正式以至于隆重的舞蹈表演，这张邀请函是怎么来的？
陆川不适地挣动了一下，将邀请函放回到桌上。她的记忆好像多了一层透明的隔膜，看得到就是碰不到，诡异的是，世界的逻辑好像在顺应着迎合，她反而生不出疑惑来。
很熟悉，为什么我会对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感到熟悉？
我应该看过表演，对，我知道那个剧院在哪里，应该是路过的时候留下来印象。
“嘎达。”
一枚锁扣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不知从那个角落里爬了出来，在桌面上爬行而过，倏忽间躲进了阴影里。
一只红色的小蜘蛛从台灯下悬丝垂落，在灯光照射下鼓涨的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一只红色的小蜘蛛开始在墙角的空隙间结网，动作缓慢而稳定。
蜘蛛。红蜘蛛。不起眼的红蜘蛛。
陆川盯着在半空飘飘摇摇的蜘蛛，眨了一下眼睛，这只深红色的小生物凭空消失了。
不是降落或者爬到别的地方，是直接消失。
陆川闭上眼睛，她刚才所见千真万确。这不对劲，很不对劲，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世界就是这样。”
“头痛是正常的。”
“失忆是正常的。”
“看见蜘蛛是正常的。”
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声音飘忽不定。
“世界就是这样。”
“头痛是正常的。”
“失忆是正常的。”
“看见蜘蛛是正常的。”
这是世界运行的规律，是本质，是真理。
是真理……吗？
“世界就是这样。”
“头痛是正常的。”
“失忆是正常的。”
“看见蜘蛛是正常的。”
陆川感觉自己又失去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她没有任何不适，只是感觉双手空空脑中也空空。
所以我现在要做什么？
她本能得觉得自己应该再去探索些东西。游戏，她需要找到对于游戏的记忆。
【红月】游戏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川揉了揉额头，上面已经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什么坚硬冰冷的金属物，被一条细链串着挂在了手上，此刻正抵着手腕。
是一枚小小的蓝色蝴蝶造型。
她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对了，有一个人说这是一份礼物。
铺天盖地的疑惑几乎像潮水一样吞没了陆川，但惊恐怀疑的情绪都被抽离了出去，只剩下泡在温水里的暖洋洋的倦怠。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却说不上所以然，只是茫然地张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灯光闪烁，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喃喃地重复。
“世界就是这样。”
“头痛是正常的。”
“失忆是正常的。”
“看见蜘蛛是正常的。”
无数细小的红蜘蛛从虚无中涌了出来，它们撕破空间的缝隙，落在现实的桌面上、地面上、床上。细长的节肢扭动着，它们同真正的红蜘蛛别无二致，体态轻盈，爬行轻捷，如同点点猩红的星火，随着数量的增加，层层堆叠起来成为涌动的洪流，它们光滑的胸腹在暖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妖艳的暗红色光泽。
灯光暗下来，包括天花板，红蜘蛛吞没了一切，只剩下陆川为中心的一圈空间还没有被入侵。
“世界就是这样。”
“头痛是正常的。”
“失忆是正常的。”
“看见蜘蛛是正常的。”
陆川一动不动，黑暗中，突如其来的困意翻涌着挟裹了她。她知道此刻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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