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正在入侵。
陆川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蔓延而来的不明物质。一个眨眼的功夫,痕迹凭空蒸发了,仿佛只是幻觉。
这里并不稳定。她皱起眉头。
文俞青的力量受到外在影响,正在削弱,无法坚持很久。到时候整个地图都会崩溃。
那就达成了通关条件吗?
陆川忽然意识到,在她心中,游戏与现实的边界正在模糊。游戏通关后,这里的观众会怎样,污染源中心文俞青又会怎样?还有摸不清来源底细的研究人员。
整个故事就像漂浮的冰山,海面下似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不,先别想那么多。
她停止发散,甩掉纠缠不清的思绪,集中注意力开始探索化妆间内剩余部分。
与落地镜相对的墙上,贴了一张黑白色调的海报,主体是裙裾飘逸的舞者,高高跃起,肢体舒展。由于打光和角度的设计,人物只有一个侧面,面部似乎做了模糊处理,看不清楚。
但最底下的文字部分写着“永不停歇的舞者”,不出所料应该就是文俞青。
永不停歇的舞者。她在剧院门口听见了观众同样的称赞。
陆川上前,指尖轻轻触碰海报的一角,并非铜版纸光滑的触感,反倒有些奇异的滑腻。这同样是异化,但给人的感觉与镜面不同。
凑近了看,海报人物的面容依然看不清楚,像是一层雾霭蒙在上面,无法揭开。
她将手指收回,嗅闻了一下。这张海报散发着熟悉的,刺激性的气息,只是相较于疗养院内的怪物稀释了不少。显然,文俞青的力量对海报施加了扭曲。
海报上有什么重要线索?
除了人物面部看不清楚,其他信息倒是明明白白,表演开始时间为14:30。
进入此地时头顶艳阳高照,正是中午。
游戏时间锁定了,陆川没办法确认具体时间。她在室内寻找了一下,好在使用过的化妆台上有个小型电子钟,摆在桌面角落,不太明显,屏幕闪烁。距离开场还有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
这里探索得差不多,该去表演大厅看看了。陆川将海报的疑点收进心里,拍拍裤腿准备出门。
门把手按下去的一瞬间,她突然听见门口走廊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咚、咚、咚。”
这声音沉闷而拖沓,毫无章法,不像是正常的脚步声,反倒像醉酒者晕头转向,摸索着墙壁向前,又时不时撞到头颅的声音。
但这里不应该有醉酒者。
陆川呼吸放慢,无声地停止了开门的动作,转而将门反锁。生涩的门锁扭转,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走廊里应该是受污染后失去神智的观众,不知为何误入了这里,虽然看起来攻击力不强,但没有武器,她决定能苟一会儿是一会儿。
隔着猫眼,陆川谨慎地观察前方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来者身材高大,但深一脚浅一脚,动作迟缓,也许是在拥挤的人群里受了伤,右边的手臂角度扭曲,好似脱臼。
观众走近了,现在离化妆间不过一米的距离,近到陆川能看到他的具体长相。是之前排队时的壮汉,他表情定格为强烈的不安,眼神呆滞,丝丝缕缕的黑色线状物正在脸上生长,沿着脖颈盘踞,抽动宛如活虫。
……千万别进来啊。
陆川看见眼前情景,一阵恶寒,她用手指堵住猫眼,将头靠在门上默默祈祷,实在是不愿再与污染物纠缠了。
这间化妆间处于拐角处,观众沿着走廊方向拐弯,向前走掉也是可能的。
观众似乎响应了陆川的祈祷,跌跌撞撞接着向旁拐去,一路在墙面上留下深色的水状污渍。但走到道路三分之一的时候,他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突兀地停住了动作。
他开始从下而上地融化,人类的双脚像加热的蜡一样流下,化为一滩深黑色的沥青,“咕噜噜”地冒着泡。他的高度猛然下坠,只剩下上半身直挺挺地立在黏稠液体中,微微起伏。
流动的液体成了他的双脚,静静淌回化妆间的门口。
下一秒,门把手开始激烈摇晃!
陆川在观众离去后没有贸然开门,一直观察着情况,谨慎是她的宗旨。
外面的观众杀了个回马枪,他大力地撞击着门,发出急促如暴雨的声响。好在门已被锁上,一时没那么容易打开。门把手反复上下,内部传来金属轴承的断裂声,卡住了。
门外的动作顿了一瞬,他似乎意识到行动的无果,转而释放出陌生的气味,房门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陆川屏住呼吸,出乎意料的冷静。
这间化妆间一定有某种限制,不会被轻易侵入。这里有文俞青的使用痕迹,她蒙起镜子,贴上海报,压制了外来的污染。
但观众的表现令人有些惊讶,他去而复返,似乎是故意引人放松警惕,与之前单一狂热的状态截然不同,要狡黠得多。短短时间内,外来污染似乎进化了。
门与地板的狭小缝隙间,再次渗透进黑色的半液体。一簇细长蓬勃的触手,湿哒哒挤了进来,带着污浊邪恶的气息,房间内瞬间阴湿了几个度。它试图向内伸长,却无法再挤进来,只是徒然地绷直,卷曲的末梢抓取着空气。
这场景和疗养院比起来算是小巫见大巫,陆川进入游戏短短几小时,耐受力提升了几个度,她环视了一圈室内,抿了抿嘴唇,微微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很需要一把刀。
门外的声响消失了,触手也停住无用的戳刺,细小的触手群逐渐聚集,旋成一条,它是最纯粹的黑色,吸收了一切光线。
伴随着群虫爬行的“细细簌簌”的声音,触手的正中间猛然裂开一条缝隙。
一只充满恶意的,窥视的眼睛。
三目相对。
说时迟那时快,陆川抬起刚拖过来的椅子脚,狠狠压了下去!
比想象中轻易得多,她只感受了一层柔韧的阻力,下一刻,还未完全生成的触手爆裂开,墨绿色的黏液四溅,喷射状洒在地板上,被房间瞬间吸收。
门外发出一声尖锐的孩童啼哭般的尖叫,几乎刺穿脑髓,让陆川头痛欲裂。她强撑着将椅子抵在门前,坐在上面,双手捂住耳朵,试图缓解一些症状。门口的冲击愈发猛烈,震颤不停,整个房间似乎都摇晃了起来。
陆川咬牙,动静闹这么大,文俞青该来了吧!
“叮——”
首先听见的,是一道悠长空灵的铃声。这是陆川第三次听见这道声音,她心口一轻。
狂暴的撞击声像潮水一样退去了,整个世界仿佛被清水冲洗过,呈现出鲜明清新的状态。
文俞青来了。
她脚步轻盈,步伐稳定,向着化妆间稳稳走来。所经过之处,失控观众留下的污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擦去。
“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也不能破坏这里。”
她向着观众弯腰,语气轻柔而悲悯,像天边最高远的一缕卷云。
“我会保护你们的,请相信我,请看着我,不要离开我……”
观众在她靠近的一刻就停止了动作,满目痴愚,他缓缓转过头,仰望着文俞青,动作滞涩,已经陷入极乐般的狂喜。
泥泞黏液褪去,快速聚拢,重新塑造出人形的双腿。壮汉跪在地上,神情空白,满脸都是感激的泪水。他以一种狂热的状态向着文俞青伸手,喃喃自语。
“永不停歇的舞者啊,我们爱您。”
观众恢复正常了?
陆川屏息凝神,通过猫眼观察着门外。她只能看见文俞青弯下身子,不知做了些什么,灯光下肩颈线条优美,露出一截莹白的、青春的肌肤。
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观众站了起来,恋恋不舍地向着走廊出口走去,他频频回头,看着站在化妆间门口的文俞青,梦游般呓语。他身上的异状完全消失了,连最开始扭曲的手臂也恢复了正常。
走廊重归寂静,文俞青仍在门口,并没有其他的举动,但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进来。
这个地图里,文俞青试图维持平和的秩序,是安全的。陆川制造出动静的时候,猜到她会进行处理。
但是,该怎么和污染源交流?陆川完全没有经验,迟疑和犹豫像两只大手,从下而上攥住了她。
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文俞青开口。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一只咏叹调,一句悠悠的叹息。
“你好,我的新客人。”
“你本应该好好睡一觉,而不是踏入疗养院的陷阱。”
“带你进入并非我本意。”
“我知道你的愿望是离开,但无法满足。”
“因为我也是这里的囚徒。”
她的话语就是充满魔力的甘泉,于溪石上汩汩流淌。
陆川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过神时,她已经挪开了挡门的椅子,握住了门把手,决心开门,将一切包括身躯乃至灵魂,都献给门外的女神。
不要沉溺于表面的宁静!
陆川冷汗涔涔,反复默念,警告自己。她艰难地将意识放在收纳信息上。
“我的新客人,表演快要开始了。”
“希望舞蹈的终章,有人能为我献上花束。”
文俞青一直背对着化妆间,似乎不指望得到回应,说完话也就径直离开,向后台的方向走去。她穿着裙裾飘逸的表演服,正是海报上的打扮。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陆川将眼睛闭上片刻,重新睁眼,打开房门。
她要去看文俞青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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