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控制不了脚步，她被狂热的人群挟裹，一路向前，终于进入了剧院。推搡越发猛烈，人群汇聚成密不透风的高墙，她感觉自己马上要被挤得双脚离地了，几乎没法动弹，喘不上气来。
进了门，首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向着侧面延伸。人群更拥挤了，洪水一般涌入狭长通道，四周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包裹，地板在震颤，不知是谁，狠狠地肘击了一下陆川的肋骨，把她疼得浑身发毛。还没等她反应，后人已经迫不急待地推过来。高声的喧哗震耳欲聋，现场宛如雷鸣的尖叫声、欢呼声，压住了所有的话语。
再待下去恐怕真要发生踩踏事件，快点脱身！
陆川艰难地向侧面挤去，不可避免地与人群肢体碰撞，只觉得触感诡异。人群里高矮胖瘦，形态不一，表情生动，看起来与正常观众无异，但皮肤冰冷而黏稠，缺乏弹性。他们大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有的人还浑然不觉地向前涌动，手臂已经扭曲成活人不可能做到的地步，软塌塌的，半举不举。
陆川暗暗心惊，这些人果然也有问题。
到了前方的分岔口，豁然开朗，大波观众顺着开阔的那条道前进，道路尽头大门打开，华丽的水晶吊灯垂坠下来，柔和而庄严的顶光，照明了厅内一角。深色调的座椅井然有序，层层递进，高大的穹顶下，像沉默的海洋。
结合观众们之前的对话，不难猜到，这里就是表演大厅的观众席。
人群纷纷进入，迅速填满了座位，攒动的人影一时挡住了陆川远远观察的视线。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空隙，趁着人群分流冲了出来，在岔路口停下脚步，还没决定好下一步，只是暂且观察一下。
这些观众目前没有攻击性，但看这狂乱的状态，保不齐就会出问题。如果和他们一起进入封闭的表演厅，万一陷入狂暴，和疗养院内的怪物一样失去理智，那就糟了。
更何况现在没法动用武器，完全就是送人头。
陆川试着感应了一下道具，果然取不出来。好在精神值和生命值都保持着原先水平，剩余时间也不见减少。
“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你也不能破坏这里。”
文俞青的话可信吗？
蝴蝶梦剧院。
这个名字挺老式的，陆川回想起门口的巨大牌匾，艺术字龙飞凤舞，装饰得金碧辉煌。梦，又是梦。这是现实中存在的剧院，还是文俞青潜意识的投射？
日记中没有记录她本人就职的剧院，这个猜想也无从印证。
陆川将视线收回，转而看向岔路口的另一条道路。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连接后台休息室之类的工作间。
所有观众都视这条走廊为无物，不越红线半步，向着表演厅观众席入口走去，人流量渐渐少下来，不再拥挤，大部分已经进入表演大厅，没有人关注格格不入的陆川。
她在岔路口站定，转头看向无人造访的走廊深处。
那是一个拐角，尽头有一间房间，黑色的房门紧闭，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直视着途径的观众。
陆川突然感受到一种强烈的被窥视感，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贯穿了她，像纤细且透明的鱼线。
于此同时，强烈的直觉催促着她上前，打开那扇门，去寻找某些关键的东西。
头顶的灯光似乎冷了下来，给眼前一切镀上苍白的不详的光芒。墙壁极轻微地鼓动了一下，周围传来细密的起酥声，给人一种怪异的生命感。
观众全都入席了，只剩下陆川还站在原地。
走廊正在合拢，它们在催促。
陆川深吸一口气。
她向着无人经过的走廊深处走去。
拐角的房间。
这是一扇漆黑的小门，极简风，毫无装饰。正中间有个金属门牌，经历岁月的洗礼，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泽，灰蒙蒙的。这条路光线暗淡，很有恐怖片的氛围。陆川借着头顶昏黄闪烁的光去看，勉强看出“化妆间”三个小字。
“请问这里有人吗？”
思来想去，她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这里的人虽然过于亢奋，但似乎也能沟通。
实在不行听见奇怪动静就逃跑。
她默默做好了心理准备。
并没有回应。
陆川又敲了敲门，敲门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甚至有回音。
走廊还在异变，天花板上的墙粉掉落在地，墙面裂痕不易察觉地蔓延，危险的气息正在蔓延，像一只饥饿的嘴，迫不及待要将她吞吃入腹。
没办法了，陆川用力地握住了门把手，握在手里冰冷而坚硬，猛地一压，推开门，冲进化妆间，转身面对幽暗的走廊。她身体紧绷，谨慎地观察着。
异变停止了。
墙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一切恢复到最正常的样子。若有若无的窥视感还在，只是换了个方向。
陆川不去理会，将门关上。她开始观察化妆间，这种时候她需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房间不大，白墙无窗，照明良好。头顶白炽灯光线强烈，靠墙面摆了一联排桌椅配套的化妆台，所对应的墙面位置上也有额外的照明灯。房间正中间还有一张长桌，几把休息椅。角落里放了一个无头的人台。
似乎刚刚有人来过，最左边的桌椅有使用痕迹，椅子搬开些许，桌面上随意放着化妆的工具包，拉链半拉开。
文俞青？
陆川决定先别碰对方的东西，她发现了一件更值得关注的事。
化妆间里，没有镜子。
化妆台的最上方有一个空落落的方框，竖在桌面前，理论上正适合装镜子。为什么每一面镜子都被取下来了?
侧面的一整面墙壁都被白布遮了起来，像是额外装了个落地帘。
陆川轻手轻脚地上前，捏着白布的一角，掀起一条缝隙。
背后是一整面支离破碎的落地镜。
镜子在这里。
每一小块镜子碎片都映射出一个缩小版的陆川，一整面破碎的落地镜，照出了无数个镜中陆川。
这里有多少块碎片？多少个她？
镜面中，重复的陆川做着相同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眼前情景。她们的眼中又映射出新的镜面，新的镜中陆川。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陆川一时间大脑刺痛。她很用力地去控制自己的手，不要完全拉开白布。这个动作做得很艰难，几乎是在与本能意志对抗。
“刷！”
她将帘子猛得拉拢了，眼球干涩，手指僵硬。
拖文俞青的福，陆川的精神值和生命值维持在了60的及格线，没有一路下跌，成功脱离污染了的同化陷阱。
镜子是污染的外现。
文俞青知道这件事。她在构建蝴蝶梦剧院的时候，原本建造出了镜子，后面又将它取掉了。
镜子是外来的，后期侵入的，不属于她控制的污染。
不然她不会处理得如此粗糙，而是可以直接抹除掉。
陆川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试图湿润一下干涩的眼球。她活动着手指关节，在心中梳理了一下已知条件。
文俞青是年华大好的舞者，前途光明，但患有怪病突然衰老。早衰现象本身是否是研究人员造成的，此处存疑。
她尝试进行药物治疗，但研究人员消极治疗，诱导她向未知方向发展，作出观察报告。
最终，文俞青彻底失控，异化为污染源，实验中止、废弃。
文俞青的污染具象为一层的青城第二疗养院，让衰老的躯体返老还童；二层的蝴蝶梦剧场，实现自己的舞蹈表演梦。
一层完全处于游戏规则的限制下，污染的未完成体源于文俞青。二层却脱离了游戏限制，文俞青反复承诺自己要“守护”“保护”，精神值生命值等机制数值锁死，理论上是完美的梦幻世界。但狂热亢奋的观众、扭曲的走廊、摄人心魄的镜子，却成了新的污染。
不，观众是被污染的结果，本身不能传播污染。文俞青出场时的话语，反倒是安抚了他们，他们将全身心都投入到等待演出中，完全没有别的意识。
文俞青在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一个污染源，在保护一群已经受污染的人。
她将所有不甘愤怒的负面情绪都放到了表层，却尽自己所能维持着里世界的平稳。
蝴蝶梦剧院，不仅仅是她的舞蹈梦，更是她为所有观众编织的美梦。
她知道观众已经受到不可逆的污染了吗？是心如明镜般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还是以为自己真的做到了。
陆川默然。
空气仿佛凝成实体，压得她心头沉重，呼吸迟迟。
第二层世界的污染，大概率来自实验研究人员，或者说，他们背后代表的势力。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到底又想得到些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
观众来自哪里？他们是进入后才受到污染的，还是早已受到污染了？
没等陆川想明白这两个问题，她余光突然看见大门与地砖间的缝隙，渗进了深色的浓稠黏液，缓缓向内蔓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