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在霓虹都9号垃圾场织出银色的网。
量子焚化炉二十米高的锈蚀外壳上，爬满藤蔓状冷却管。
顶部反物质反应堆吞吐着火焰，将落下的酸雨蒸腾成紫色烟雾。
每当预热程序启动时，炉膛外壁的磁悬浮环便会亮起暗红光纹，把方圆百米照得如同地狱熔炉。
江烬蜷缩在焚化炉卸料口的阴影里，左眼缠着的绷带渗出蓝色荧光。
三个月前那场量子实验事故，把她从2025年抛到这个鬼地方时，这只"无垢之眼"就寄生在了她脸上。
如今靠着给赛博宠物当殡葬师，倒也能用两包泡面价帮穷人逃避财阀的天价葬礼税。
虽然这行当的附加福利实在恶心，比如上周李二狗非要请她吃油炸蟑螂蛋白棒。
"江丫头！"
管理员老章把机械仓鼠尸体抛进传送带，生锈的机械臂发出咯吱声响："这月烧了四千多具，抵得上诺生殡仪馆三个月的量。"
"您老把焚化炉温度调高点，"她掏出Zippo点燃仓鼠芯片，火苗在磁暴干扰下扭曲成蛇形，"上回烧电子羊剩下的骨头，李二狗还拿去炖羊汤呢。"
蓝光从绷带缝隙溢出，无垢之眼自动解析出走马灯。
贫民窟女孩把抗辐射药塞进仓鼠的食囊，诺生的巡查队破门时，逃窜的仓鼠被金属军靴踩碎。
等到芯片碎裂成灰，江烬确认数据已经因此上传到了星火数据库。
江烬把烧剩下的宠物尸体抛进焚化口，量子火焰瞬间将谎言与罪证熔成灰烬。
远处炉膛嗡鸣着喷出蓝焰，把她的影子拉长成张牙舞爪的鬼魅。
"接着。"老头扔来三支X-07止痛剂，玻璃管上结着冰霜，"J区张寡妇问能不能分期付款，她家贵宾犬泡福尔马林三个月了。"
"我这么便宜的价格她还要分期？你让她把狗塞腌菜缸吧，"江烬跳上拼装的悬浮摩托，"酸味能盖过尸臭，记得提醒她每周换次卤水。"
她仰头看了看天空，心想在这的日子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又一天过去了。
但是在这个时代挣扎求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活着总比死了好。
且活着吧。
酸雨就在这时突然加剧。
江烬连忙把防护服的仿生纤维帽檐扣紧，正准备发动摩托，就听见摩托底盘传来金属刮擦声。
她俯身查看时，左眼的无垢之眼自动聚焦到那团物体上。
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机械宠物。
银灰色电子猫的皮毛已腐蚀脱落的差不多了，但是颈间衔尾蛇纹章却清晰可见。
这是三个月来第六只带标记的宠物。
江医生的警告突然在耳边回响：遇到蛇纹必须优先焚烧。
"算你走运。"江烬搓亮打火机，借着微弱火光找到了电子猫芯片的位置。
Zippo火苗舔上电子猫芯片的瞬间，全息广告突然炸开：
【宇文诊所年末大促！第二颗心脏买一送一，赛博精神病诊疗套餐附赠墓碑刻字服务！】
虚拟护士的投影穿透雨幕，粉色护士服裂开露出机械骨骼："现在预约还可享受..."
"治你大爷！"江烬摆手挥散光幕，突然感觉这些小东西怪可怜的，临了了还要给这些小摊小贩打广告。
还没感叹完毕，她发现打火机上的焚烧进度卡在99%纹丝不动。
真是活见鬼了，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
即使是之前三个月遇到的其他带蛇纹的电子宠物，都没遇到这么难烧的。
江烬低下头，正准备凑近观察原因，不料电子猫突然暴起。
锈迹斑斑的爪子擦着她脖颈掠过，在悬浮摩托外壳划出半米长的裂口，昂贵的反重力引擎当场报废。
"检测到非法殡葬师，执行清除程序！"电子猫见江烬躲开了自己的攻击，立刻转身再次朝她扑去。
江烬立刻抓着铁链荡过垃圾堆，身后追杀过来的电子猫撞塌三摞轮胎。
江烬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素体人类还是太弱小了，居然被区区宠物猫追成这么狼狈的样子。
焚化炉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管理员老章看到了江烬的情况，立刻从控制室探出头："江丫头！反应堆要预热完了，你现在这只烧不烧啊！"
江烬在夜色中大吼："你再不来，一会你要烧的就是我了！"
"接着！"黑色悬浮车撞碎雨幕，驾驶座上，穿着医生白袍的男人抛出液氮罐。
江烬凌空接住喷向猫眼，看着机械兽在-196℃的寒雾中冻成冰雕。
后仰坠进敞篷车后座时，她闻到白大褂上淡淡的机油味。
"老章，别来了！就你这腿脚，等你赶到我都死三回了！"江烬趴在车后座，朝拿着铁锹从控制室冲出来的老章喊道。
而驾驶座上的男人甩出钢索缠住冰冻电子猫，开着悬浮车到了二十米的高空，将电子猫从天上抛向焚化炉。
预热舱门适时打开，蓝火吞灭电子猫尸体的刹那，江烬左眼像是被人扎进一根冰锥，又刺又凉。
这和之前焚烧带蛇纹的宠物完全不同。
过去那些芯片顶多闪回些宠物主人的零碎记忆，比如小孩偷藏零食被妈妈骂，或者老头对着机械狗念叨亡妻名字。
可这次眼前炸开的根本不是画面，而是一串红色的文字，像用烙铁刻在她视网膜上似的。
〖贫民窟B区2153号，小雨等妈妈。〗
"看到什么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顺手按下开关把敞篷车顶合上，另一只手弹出注射器扎进她脖子。
X-07止痛剂的清凉感漫过神经，冲淡了剧痛，也冲掉了那串数字的残影。
江烬揉着发麻的后颈，翻身趴在椅背上，仔细打量这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看脸就知道，这人就是自己刚才在心里吐槽的无良"小摊小贩"，"城市牛皮癣"的制造者之一，宇文诊所的义肢医生，宇文宙。
液态黄金般的机械虹膜在他右眼流转，透明观察窗里蓝血泵动的频率，竟与焚化炉的磁悬浮环同步。
"宇文老板亲自出诊？贵诊所广告都贴到焚化炉排污管了！"
宇文宙不理她，继续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回答我的话。"
江烬把身子往座椅里缩了缩，扯开话题："你们诊所最近是不是换广告策划了？上次那个虚拟护士裙子开叉都快到腰了......"
车载屏幕突然蓝光暴涨，三个月前见过的鸟嘴面具人跳了出来。
轮椅上的"江医生"机械腕表闪着幽光，和眼前开车的宇文宙一模一样。
"现在能说了？"宇文宙按下按钮，全息投影的轮椅吱呀转了个圈。
"搞这么麻烦！"江烬伸手去戳投影，手指直接穿过了虚拟影像，"直接跟我说你是变装大佬不就行了？"
说完她突然弯腰，去扒拉宇文宙的裤腿："那你现在这两条大长腿怎么回事，居然能踩油门，你不是残疾吗？上个月在暗巷见面时还坐轮椅......"
"收回去。"宇文宙拍开她的爪子，"贫民窟巷道还没你胳膊宽，悬浮轮椅比腿好用。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江烬切了一声，懒得和宇文宙计较："看到了一串文字，应该是无垢之眼解码出来的，上面说【贫民窟B区2153号，小雨等妈妈】。"
宇文宙不说话了，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看上去陷入了沉思。
随着浮空车平稳行驶，江烬侧过脑袋看着窗外出神。
这座未来都市像被塞进万花筒的电路板，全息广告在酸雨里扭曲成光怪陆离的色块。
空中悬浮车拖着各色尾焰穿梭，地面贫民窟的霓虹灯管拼出"老王义肢"、"蟑螂烧烤"的残缺字样。
某个天台上的流浪歌手正在嘶吼，声波震碎了路边的虚拟偶像投影。
但是，当车窗外闪过第五块"第二颗心脏八折"的霓虹灯牌的时候，江烬忍无可忍对着夜幕大喊。
"姓宇文的！你广告牌比垃圾场的蟑螂还多！"
她转头看着宇文宙，指向对面大楼整面墙的全息广告，上面的虚拟护士正在给机械心脏抹腮红："知道的明白你开诊所，不知道的以为你要竞选市长呢！"
"你看到了小雨？"宇文宙没理会江烬的吐槽，突然发问。
"小雨是谁？"江烬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地面的荧荧灯火。
"这三个月就烧了六...哦不，现在是七只了，带蛇纹的机械宠物，唯独这次蹦出个坐标。"她伸手在满是水雾的车窗上画出歪扭的数字，"跟以前那些哭哭啼啼的饲主回忆录完全不一样。"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宇文宙的机械手指轻轻握着方向盘，车载屏幕自动弹出全息地图，蓝光映得他下颌线像刀刻的。
"你当我的眼睛是电影放映机呢？"江烬戳了戳渗血的绷带，"就一串会发光的数字，又不是儿童防走失手环，还带语音留言。"
悬浮车里突然只剩下雨点砸在车顶的噼啪声。
宇文宙用金色的眼睛，盯着地图上跳动的红点说："B区门牌只到2000号。"
"谢谢你，我刚知道这个情报。”
江烬指着窗外的高楼说：“看看这些空中阁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上周我接了个上门委托，在消防梯里转了九圈，您猜怎么着？我抬头一看，好么，我回到出发地了！前面在我头上拉屎的机械乌鸦还站在原地笑话我呢！你跟我说B区一共有多少号，实在是找错——"江烬突然噤声，撑着下巴打量宇文宙的侧脸。
酸雨在车窗上淌成光河，映得他眉眼像工笔描出来的。
眉骨投下的阴影衬得金瞳愈发凌厉，下颚线干净锐利极了，放在21世纪去做医美都不见得有这么优秀的版型。
他的薄唇抿成直线，严肃认真的像从赛博雕塑展逃出来的艺术品。
"搁我们那儿，你这张脸能骗得小姑娘倾家荡产。"江烬忽然凑近他耳畔，"开个直播光喘气都有人刷火箭，真的。"
江烬敢打包票，宇文宙这相貌要是搁2025年，保准能靠脸骗到万千少女的电子钱包。
宇文宙用机械手指把她脑袋转回前方："人造脸。"
"骗人！"江烬突然伸手扯他耳后，"仿生人接缝呢？你们25世纪美容科技这么离谱？"
悬浮车猛地急刹，两人鼻尖差点相撞。
宇文宙的金瞳缩成竖线："你是靠话痨活到现在的？"
"错了，是靠长得好看。"江烬指向窗外逐渐密集的霓虹灯牌，"到了？"
"嗯，贫民窟B区附近。"
"能开车进去吗？"江烬隔着车窗，比划着比车还窄的巷口。
"你在说梦话。"
江烬看着悬浮车下方蛛网般的窄巷，突然怀念起自己报废的摩托："送我回9号垃圾场吧，我要回去修我的摩托，我那宝贝钻得了耗子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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