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陪了吴家兄弟几日,便向郑独轩提出准备离开了。
郑独轩好像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眉目平静地问:“小舟,你要去哪?”
陆行舟说:“我想去……登龙城,我想四处走走,然后回溪镇。”
登龙城。郑独轩在心中咀嚼着这三个字,是为了见某个人么?他没有问得这么具体,只说:“要不要去武器库挑把好剑带走?”
他问过小舟,为何不见青锋剑,是还在仇饮竹的手上吗?
小舟说,不是,青锋剑断了,没用了,我把它埋起来了。
断了?那样好的剑,为何会断?他离开的这段日子,到底经历了多少事?小舟的眼神很复杂,郑独轩便没有再问下去了。但小舟现在拿的剑质量太差,如遇危险,不仅不会是助力,还很可能会是累赘。人在江湖行走,还是有把趁手的武器好。
陆行舟眼神一晃,含笑道:“我早就不是燕归堂的弟子了,还能去武器库挑剑吗?”
郑独轩说:“就当是我送你的。”
一把好剑,对郑独轩来说无足轻重,陆行舟却心念一动,他确实不满意自己现在的剑,但拿郑独轩的东西,他又觉得不好意思。
想想,遇见郑独轩,他收下了他的玉剑,现在又要收一把货真价实的剑。你做了什么,能回报什么?陆行舟什么也想不到。
郑独轩装作不知他在犹豫:“走吧?”
陆行舟不好拒绝,也不想扭扭捏捏说一大堆话,便顺势而下:“走吧。”
这是陆行舟第二次来燕归堂的武器库,跟第一次来的时候心境大有不同,那时看什么都新鲜,如今看什么都寻常,他抱着双臂,说:“我看得眼都花了,要不你帮我挑一把吧。”
郑独轩取下一把剑:“这把剑的长度、宽窄和硬度都跟青锋剑差不多,你用着应该顺手。”
陆行舟接过剑,抽出一半观察片刻,确实跟青锋剑很像,他不由得想,这不会是郑独轩早就放在这里,就等着自己来拿的吧。
他不敢问,将剑身收回去。
郑独轩问:“不喜欢吗?”
陆行舟摇头:“就要这把了。”
“不先试试合不合适?”
陆行舟想,郑独轩这样的人挑的,怎会有不合适的可能。他淡淡一笑:“我相信你的眼光。”
郑独轩也笑:“你喜欢吗?”
陆行舟点头:“多谢。”
“不客气。”
“还是要客气的,不然换你谢谢我?”
陆行舟开了个玩笑,没想到郑独轩居然真的说:“谢谢。”
“……你谢什么?”陆行舟讶然。
郑独轩没说原因。
陆行舟避开他的目光:“对了,在离开之前,我还想见见痴儿。”如果不是因为吴非吾疯了,他前几天便会去见尤痴儿,他想知道那个因为“善有善报”任务救下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郑独轩苦笑一声:“你在意的人都变了。”
陆行舟眼皮一跳:“什么意思?”尤痴儿出了什么事?
“痴儿离开燕归堂了,他现在在红蝶教。”
“红蝶教……”陆行舟听说过这个地方,这是一个刚兴起没多久的教派,红蝶教不问江湖是非,专注于修长生之道。他不解至极:“痴儿怎会进入红蝶教?”
陆行舟算算年纪,尤痴儿比他小十岁,现在应该是十四岁,一个年纪这么轻的人现在就开始想长生,那着实太怪异。
“具体的原因,让他自己跟你说吧,红蝶教就在关州,你可以去找他。”若不是因为陆行舟,郑独轩根本不关心尤痴儿,尤痴儿说要走的时候,他劝过,挽留过,无果,便放手了。不过他一直派人留意尤痴儿的去向,所以眼下才能回答陆行舟的问题。
陆行舟觉得也对,有什么问题,直接问当事人比较清楚。
郑独轩补充道:“朱凭春死后,燕归堂给痴儿换了个新的师父,在关州之乱中,痴儿的新师父也死了。那之后不久,痴儿便提出了要离开。他说他不想再留在燕归堂了,他想去别处找找答案。”
陆行舟唏嘘:“我想我明白了。”
红蝶教的地盘在争风渡,不设门槛,人人皆可进入。但很少人会在红蝶教内闹事,因为红蝶教的教主荣唤酒武功高强,若发现闹事之人,一掌便能让人从红蝶教的屋顶飞出去,飞出去的人通常死不了,但多数都得躺几个月。
初春的渡口水蒙蒙的,红蝶教的旗帜是青色的,被风吹得直不起来。红蝶教的外门没有人,进入院内,有许多刻着经书名句的石碑,那些石碑摆放的位置并不规律,东一个西一个,随意至极。
离陆行舟最近的石碑上刻着《关圣帝君觉世真经》:有能持颂,消凶聚庆;求子得子,求寿得寿;富贵功名,皆能有成;凡有所祈,如意而获;万祸雪消,千祥云集……
陆行舟静静地看完了文字,他的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信仰的力量、行走的态度、心性的修炼,都跟他这等俗人没有关系,他不想把自己的作为和所谓的真理联系在一块,什么福祸富贫贵贱吉凶,爱来就来不爱来就滚。
再往前走,位于中央的是小山清泉,旁边是两人高的雕塑,雕的是谁陆行舟不知道,那雕塑看起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可红蝶教才出现了几十年,不知是从哪搬来的,陆行舟存了好奇。
终于来到了内院,陆行舟见到了道士,道士问:“善人要进去吗?”
陆行舟说:“我来找人。”
“谁?”
“姓尤,名痴儿,是一个少年。”
“善人可否留下姓名?”
“我叫陆行舟。”
“稍等。”
道士唤来另一个道士,小声说了几句,另一个道士便往内去了。
陆行舟没等多久,尤痴儿快步走出:“神……哥哥!”
陆行舟听出来,他原本是想唤自己“神仙哥哥”,话刚出口,不知为何就改了主意。
“痴儿。”陆行舟笑着回应他。
尤痴儿拉着陆行舟:“我们去外面说吧。”
出了红蝶教,尤痴儿才说:“哥哥怎么来了?”
陆行舟打量着尤痴儿,他长大了不少,下颌比以往更加清晰,眼尾微微下垂,瞳仁似乎缩小了些。他说:“我来找你啊。我去了燕归堂,他们说你离开了,来了红蝶教,这是为什么呢?”
“我的师父又死了,哥哥知道吗?”
“知道。”
尤痴儿神色平淡:“师父去世之后,他们要给我找个新师父,我拒绝了,我不敢要新的师父,我害怕……我想,我真的是个煞星吗?跟我亲近的人非死即伤,但我还一直活着,我觉得我需要离开燕归堂,去别处寻求答案。后来……我就走了,之后我遇到了教主,我觉得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吸引力,我很喜欢教主,教主问我要不要加入红蝶教,就这样我成为了红蝶教中的一员。哥哥,你会怪我吗?”
“为何这么想?我不会怪你。”
“因为是你把我带进燕归堂的,你一番好意,我却没留在燕归堂,我辜负了你。”
“不要这么想。”陆行舟摸摸他的脑袋,“你的心把你带到了红蝶教,这是你更想留下的地方,这就够了。我把你从破庙中带出来,是为了让你不要再当乞丐,所以,不管你是去燕归堂还是去红蝶教都好,都没有关系。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你让我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我永远感激你。”
“你在红蝶教过得高兴吗?”
尤痴儿猛猛点头,终于显出些少年人的活泼:“高兴。”
“高兴就好。”
“哥哥,你呢,你高兴吗?”
“我有时高兴。”
“有时,是什么时候呢?”
“知道我在意的人都活得不错的时候,比如现在看到你,我就高兴。”陆行舟说,“你平日在红蝶教都做些什么?”
“打扫庭院、烧香礼拜、诵读经典、打坐修炼……哎,教主回来了!”尤痴儿嗖一下站起身,面露恭敬。
陆行舟望过去,只见一个着宽大白袍的人款款而来,他年纪大了,面容清癯,双眉泛起秋霜般的白,眼睛却如银锭那般明亮,胡子打理得很整洁干净,姿态仙风道骨。陆行舟下意识站起身,荣唤酒顿住脚步,看向陆行舟的眼睛亮得摄人,陆行舟头皮微发麻,拱手道:“你好。”
荣唤酒问:“善人是?”
陆行舟两句话介绍完自己以及自己与尤痴儿的关系。
荣唤酒神色舒展:“原是痴儿的恩人,我观善人身上有道风,何不进门详谈?”
“啊?我?”陆行舟愣住了。
荣唤酒说:“请。”
陆行舟的身体仿佛不由自己控制,他跟着荣唤酒进门了。尤痴儿欢天喜地走在后面,心想莫非神仙哥哥也要加入红蝶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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