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漫躺在病床上,弥留之际出现了幻觉。她的眼泪不停地流:“我连对象都还没谈过,我清清白白,怎么就成不是好东西了,他自己脏,看谁都脏,以为谁都像他家小孩一样吗?十四岁就和男的跑了!再说,三十几岁没结婚多了,他一句话骂了多少人?”
林清漫继续哭着说:“我的家乡啊,它从没给过我温暖,它从未对小辈的我给予过善意。很多人在等着看我的下场,整个仁兴村,等着看我工作下场,看我婚姻下场,看我人生下场,他们恨我父母连带不放过孩子的我,我也恨他们对我父母欺辱的过往,他们恨人好,望人穷,笑人短,欺人软。他们人多势众,他们仗势欺人。”
林清漫越哭越大声:“我是多么想见我的爸爸妈妈啊,我想回家,可是我不能回去,我一回家,我的父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被人指指点点。我爸希望我能争气,可是我一事无成啊!我不争气啊!我到现在还没结婚啊!他一辈子都想堵那些人的嘴,却因为我被那些人堵了一辈子。我已经很多年没回家了,因为那些两瓣嘴的是非人,我有家不能回,连外婆去世我都不能回去!越长大越发现,回不去的叫做故乡。可是故乡不应该是温暖的港湾吗?不应该是月是故乡明吗?我的故乡为什么却是他们那么恨我,在我还是孩子时就对我恶语相向,满目讥讽,可是我从未做伤害他们的事啊,可是我从未对不起他们啊,我的父母待人一片赤诚,谦让有礼,最后却换来得寸进尺,变本加厉。我的父母一直被他们尊重的人嘲笑着,欺辱着,霸凌着。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们家?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父母,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啊?啊——杀人啦!杀人啦,他们在谋杀,我中计了,他们是凶手!”
林清漫越哭越难过,越哭越虚弱,像是喃喃自语:“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走,也挺好!”
林清漫指着窗外家的方向,大叫一声:“我想回。”家字还没出口就没了气息。
因为监控里是林清漫横穿马路,货车司机小刘正常行驶,没有违反交通规定,不构成犯罪,最后判定只需进行民事赔偿。
司机小刘深夜敲着林清漫家的门,林父睡着了,林母提着灯开门,灯光照亮了来人,他把一切交给了林母。林母把孩子们放在床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油灯下的她揪着眉眯着眼佝偻地看着纸条反复确认了好久,最后泪流满面。
司机小刘看见漆黑的屋里,煤油灯的火光照在老人的脸上,那一刻,他感觉林母比刚刚开门的时候明显老了很多。
林母的妈妈刚去世不久,全庄都说:“冯奶奶人好到极点,一辈子连三岁小孩,都没红过脸。”刚失去慈母,又听到女儿的死讯,这是怎样沉重的悲痛啊!
林母灰心地说:“我原以为我妈这一班人走了就轮到我们这一班人了,没想到小清她会走我前面。”
小刘难过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不起,她是我撞死的,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天太累了,我真的没看见她,阿姨,我求求您们了,我真的没多少钱,我赔不起。我父母都瘫痪在床,全家就靠我一个人,你打我出出气吧,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林母看着眼前不停忏悔的孩子。她难过的脸色煞白:“没事,人总有这么一天!不用你赔,你快走吧。”
小刘感激地握着林母的手不停地道谢。
林清漫的母亲已经被生活糟蹋的面目全非。比起两年前,林母又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牙也掉光了,脸更黑了,皮肤更糙了,与以前判若两人。她以前也是村里独一个的美人,可惜再美的人也经不住岁月的熬,人言的畏。司机小刘握着她的手,感觉像握着黄土高坡的千沟万壑。他哭的更加大声,对林母磕完头就羞愧地跑了。
林父睡在床上,如果薄被把他的头也蒙住,你是根本看不出床上还有人,好像一个空被子铺在床上一样,他就瘦成这个样子了。
他被林千星的哭声惊醒,转身问:“哪来的孩子?”白天穿衣服多,看不出瘦,晚上脱了衣服,他身体瘦的见不得人,如蜘蛛一般的体型,又像只是几根坑坷的骨头组成的骨架,外面糊上一层粗糙的泛黄的如同老照片的纸皮,身上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他的眼睛浑浊的像风干的腊肉,他的脸就像糊上黄纸的骷髅,他披上衣服,仔细瞧着两孩子,眼神异常明亮,你不得不惊叹,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年老昏聋,摇摇欲坠,枯瘦近乎畸形,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能够活下来的,又是什么促使他还有力气运转,造物真是个奇迹!
林母苦笑着说:“小清托人带回来的,她捡的孩子。”
林父呵斥道:“胡闹,她没结婚先捡两孩子回来,她还想不想结婚了,这不平白遭人口舌吗。”
林母终于忍不住了,哭天抹泪地说:“结婚真的还重要吗?小清不想离开我的,她本来可以在家边找个工作。”
林父端详着林母:“哭什么?怪不得小清这样任性,都是你惯的。”林母哭的像个孩子,和小清小时候哭的一模一样。林父觉得林母可能又想妈妈了,真是越老越小了。
林父转身惊奇地看着林涧的双色瞳,然后他与林千星对视着,林父:“乖乖,娃这对眼就像铜铃似的,望人雪亮有神,小清这丫头真会捡,还一捡捡两。”
那时正是计划生育时期,林母林父对外说两娃是林母外甥家的孩子,过来躲计划生育的。在那个时代,这个情况十分普遍,所以林涧,林千星就这样留了下来。
深秋,大地就像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林父满头是汗地进门,林母见他回来了赶紧转身擦干眼角的泪。
林母:“买回来了?钱够吧。”
林父坐下揉着膝盖说:“勉强够,钱全花完了。这下好了,俩娃有奶粉喝了。”
林母:“十块钱,就全花完了?哪里买的?”
林父:“村上绣娥他对象的表弟家买的,他一见我拉住我不让走了,一口一个老表,他说这个奶粉小孩吃了长的快,抢都抢不到的,说下次再买的话都给我优惠呢!”
林母:“瞎喊,按辈分,绣娥喊你大爹,它表弟怎么能和你是老表,你一买东西就喜欢乱认亲,买什么东西都能认个老表,结果你买的东西比别人的都贵,怎么就不长记性。”
林母:“一点也不会买东西,这点两娃很快就吃完了,家里已经没钱了,两娃再饿了,我看你下次怎么办?”
林父指着包装袋:“三鹿奶粉,看见没,大牌子,怎么可能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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