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转过天来何钧平睡眼惺忪的从沙发上坐起来,默默地感慨了一下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是个头,顺势踹了踹睡在自己身边的何钧安,然后抻了个大大的懒腰便先一步去卫生间洗漱了。
何钧安又在行军床上眯了一会儿,等到一脸生无可恋的爬起来,头昏脑胀之余直接切换成了原地入定模式,就这样如同老僧坐禅一般的经过好一番思想斗争才算是彻底回过魂来,揉了揉被硌得生疼的后腰,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像这种有家不敢回的情况何钧安的确可以算得上是经验丰富,但像最近这样错不在自己身上却要跟着一块吃挂落的,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体验。
趿拉着鞋出了办公室,刚一转身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了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何钧安定睛一看,正是身形健硕虎背熊腰的公安局长冯国清。
“冯叔……不不……冯局早……”,何钧安下意识的原地立正,只不过他这会儿肩膀上搭着毛巾,手里拎着牙缸,整个人邋邋遢遢的站在原地,哪里还有半点当初被市电视台的导演一眼相中时的倜傥样子。
正自尴尬间,冯国清站住脚,抬眼看将过来,深邃的眼神里精光含而不露,只略略的打量了一番,倒是也没说什么别的,只问了一句,“钧安啊,你大哥在吗?”
何钧安被这眼神扫视的后脊背发凉,忙不迭的点头道:“在……在的。”
“让他来一下。”,冯国清言简意赅,说罢便又快步上楼去了。
果然,职场新人一般都逃不过见到大领导必定紧张的情节,尤其是在这种特别看重资历背景,又喜欢论资排辈的体制内,这倒也说不上就一定是害怕,反倒更像是一种应激反应,哪怕是平日里横崩乱卷如何钧安,也是少不了会有这么一个过度磨合的时期。
何钧安一路小跑着冲进了卫生间,见到正在刷牙的何钧平,连忙说道:“大哥,冯局找你。”
何钧平却是一派淡定,不紧不慢的漱了漱口,抹完嘴角的牙膏沫之后顺势看了眼手表,幽幽的吐槽道:“离上班还有一个来小时呢,这老头一天天来得可真够早的,是岁数大了觉少吗?”
“额……”,何钧安顿了顿,“也可能……是睡得早吧。”
“有道理!”,何钧平表示同意,随后又没头没脑的感慨了一句,“看来还是得当大领导啊。”
何钧安觉得这句话似乎是意有所指,可又觉得是在讽刺自己,想要再跟着分辨几句,却只看到了何钧平穿着跨栏背心的潇洒背影。
局长办公室外,重新穿得人模狗样的何钧平轻轻敲了两下门,紧跟着朗声一句,“报告——”
“进来吧。”,冯国清本就低沉的嗓音又因为隔着一道门的缘故所以显得愈发厚重。
何钧平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冯国清正抓着一大把茶叶丢到他那个目测至少得有1.5L的保温杯里。
冯国清朝着茶几上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养生壶给了个眼神,何钧平立刻会意,连忙把壶端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把里面刚烧开的热水倒进了保温杯里,而且一滴不差正好倒满。
“还用再给您烧一壶吗?”,何钧平随口问道。
“放着吧,我一会儿自己烧就行。”,冯国清拧紧了保温杯盖,随后指了指自己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何钧平坐下,随后说道:“昨天交给你们刑侦的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何钧平这时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冯叔,您这一大清早的……就打官腔啊。”
冯国清抄起手边的保温杯比划了那么一下,吓得何钧平猛地朝后一躲,紧跟着‘砰’的一声墩在了办公桌上,“臭小子,问你什么你就老实说!”
何钧平却不以为忤,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似的的说道:“冯叔,您素来火眼金睛,咱们市局里从上到下有什么事能瞒得了您啊。”
“你少跟我在这臭贫!”,冯国清咳嗽了一声算是清了清嗓子,转而问道:“那个放火的,你们抓到了,叫什么李……”
“李建林”,何钧平如实回答。
“对,李建林。”,冯国清缓缓落座,紧跟着又问道:“审了吗?”
何钧平点了点,“他承认棚户区的火就是他放的,因为他家的老房子被之前的保姆给占了,之前那片的房子不值钱,再加上法院也有判,李建林就没再找,这不又赶上拆迁了,李建林就去商量拆迁补偿款的事,应该是没谈拢吧,反正李建林一气之下就把那房子给点了,反正他是这么说的,要是说这就是作案动机嘛,倒也算是说得过去,不过……。”
冯国清打断了何钧平的猜想,“具体的作案动机分析你们在卷宗上可以详细说明一下,但不管怎么说,你们刑侦支队这一次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嫌疑人抓到,确实是非常值得表扬的……”
“等一下!”,何钧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冯叔,听您话里的意思,这案子是要这么结了?”
冯国清语气郑重的说道:“该抓的都已经抓到了,案子为什么不结呢,你可别忘了,就这个案子,上面可是有市委的领导盯着呢,还有那么多媒体!”
要是就跟市委的那些领导,不管是正常汇报工作,还是过招打太极,冯国清都不担心,可是面对那些花样百出的媒体,冯国清着实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何钧平直接站起身来,“冯叔……冯局长,您今天一大早把我找来,想必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个李建林身上肯定不止一个纵火案,就单从他的那个小仓库里搜出来的一公斤□□,他这个人肯定有大问题!”
“正好你自己提查到□□的事了,要不然我还想着怎么跟你开这个口。”,冯国清话锋一转,“既然查到了毒品,那后面的工作就交给禁毒支队去查吧,你们搞刑侦的就做好你们自己的本职工作,纵火案给你们的期限是三天,结果你们一天不到就把人抓到了,这本来是件立功的事,别因为你的一时意气用事,再把这个挺好的事弄得鸡飞蛋打了!”
对于何钧平而言,这番话其实已经算是说得很重了,几乎就差被冯国清指着鼻子告诉不该你管的你就少管,更重要的是别耽误老子在市委领导面前露脸。
何钧平有时候也很搞不明白,自己记忆里那个和老爸一道出生入死奋战在公安一线,又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冯叔怎么在坐上这个局长的位置之后,就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一样,再也见不到身为人民公安的满腔赤诚,一门心思只想着升官发财。
冯国清看着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何钧平,过了半晌,只问了一句,“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懂了吗?”
何钧平深吸了一口气,“听懂了,但是也没全懂!”
“那就按你听懂了的来也就够了,没听懂的……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冯国清语调平稳,本想到此为止,可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钧安,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其是最近这几年,一直都很出色,现在已经是支队长了,相信以后能做到的位置肯定更高,冯叔这么安排也是为了你好,这一次老城区的纵火案,市委那边需要的就是尽快把嫌疑人抓捕定案,然后给广大市民一个交待,大而化之对谁都没有好处,至于你又查到了其他方面的线索,我也没有说就不查了,我们完全可以等这个风头过去以后慢慢查啊,反正李建林都已经落在我们手里了。”
何钧平冷笑一声,“是等风头过去以后,交给禁毒支队慢慢查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冯国清的脸色渐转阴沉。
何钧平这会儿也没什么所谓了,直接了当的说道:“能没有区别吗,人家禁毒支队那可是受到过部里表彰的先进集体,做事更是雷厉风行,我们就一个小小的刑侦支队,拿什么跟他们比。”
“刚说你不要意气用事!”,冯国清突然拍了一下桌子,“你们这次搜出来了一公斤的□□,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背后说不定还有可能牵连到贩毒组织,我不让你们继续查下去,那是想保护你们,更何况术业有专攻,既然涉及到毒品,那肯定是禁毒支队侦办起来更得心应手,我这么安排有什么问题!”
何钧平无奈的叹了口气,“成,您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提前恭祝禁毒支队再立新功,到时候又受到上级表彰,说不定冯叔您还能再进一步呢。”
“何钧平!”,冯国清拍案而起,直接绕出办公桌,站到了何钧平的面前,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的确非常具有压迫感,“你给我记住,你不光是一名警察,还是一名支队长,在一些关键时刻就该有取舍和担当,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可以就当作是你的个人情绪,发泄出来也就罢了,回去之后也要把组织上的考量跟你的队员们传达清楚,类似的不利于团结的话我不想再听见了,明白吗?”
“明白……”,何钧平近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这两个字。
冯国清见何钧平虽好歹算是表态了,整个人也稍稍放松了一些,一改刚刚剑拔弩张的状态,伸手拍了拍何钧平的肩膀。
何钧平心中多有不忿,也不理会冯国清事后的安抚,直接往后退了一大步,“局长,您还有别的吩咐吗,要是没有我就回去整理卷宗了!”
冯国清的手兀自悬在了半空,顺势摆了摆,意思是让何钧平直接滚蛋,可等何钧平走到门口却又叫住了他,“你回去把昨天审讯李建林的记录还有当时的录像都拿给我看一下。”
何钧平定定的站在门口没有说话。
“听见没有?”,冯国清又问了一句。
“听见了!”,何钧平应了一声,直接迈步出了办公室。
冯国清看着那扇门,兀自出神了许久,最后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个臭小子,脾气跟他爸当年还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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