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疑影

翟阙本把眼睛紧紧贴在唐莲背后不敢看,听到这声音一激灵,抓着他的衣服就探头探脑,想睁眼又不敢完全睁开。

吱呀-

木门声响后,翟阙回头只见帐幔几不可闻地飘动了一下,下一刻一团黑影就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唐莲伸手稳稳托住了已经像猴子上树一样圈住他的人,想腾出手堵耳朵都不能。

其实养得挺好的。

他推翻了自己心中先前的那点怜爱。

身手利落,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耳膜穿孔。

翟阙维持着圈住唐莲的姿势,把头埋到了他颈间,竟然呜呜咽咽地低声抽泣了起来。

感受到滚烫的泪珠渗到里衣里,唐莲一手拖着怀里人的后背,用手背蹭掉了连线的泪滴,

“好了好了没事,只是刚刚那只黑猫。”

达成目的的黑猫呲溜钻到了床幔里,窝在了那人怀里。

“你呀,总怕它。”

笑音入耳,翟阙才抬起头,从唐莲身上滑了下来,试探道,

“阿。。。阿粟哥?”

一只修长的手撩开床幔,何粟顺手将牌位放到了身后,抱起了黑猫顺毛。

黑猫一下温顺下来,讨好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何粟直起身子随意拢起头发整了整衣衫,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来找长嬴,阿粟哥你是来?”

何粟并没有回话,而是定在了他们面前,微俯身揪着翟阙的衣角,

“你老黏在你师父身上做什么?过来。”

“嗷。”

翟阙刚往外蹭两脚,手腕被人一下攥紧,唐莲一施力又把他拉回身后,

“无妨。我们还是快去找找小裴少爷吧。”

他说完就揪着人往后院走。

何粟站在身后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半晌才抬脚跟上去。

练武的后院,唐莲上次来就觉着突兀的那株海棠,枝干上新发芽的花苞被人撼了下来,落英盖满了石桌。

他正推马厩的门,翟阙却惊呼一声离弦之箭一般往院中奔。

“长嬴!”

院中石井边,裴长嬴身子半搭在井口,头不自然地往深洞洞的井里垂着。

他的胳膊搭在井边,腕口滴答滴答渗着血,大半往井里滴,剩余的沿着手腕倒流成一条血线,到了手肘的弯曲处就滴在了井边的土里,那片土地已然从乌黑变成了深红。

翟阙想扶他起来又不敢妄动,小心翼翼掰着他的肩膀,裴长嬴转过来时唇色已然乌青,面无血色。

“快去喊人。”

何粟不知何时已经跟到了他们身后,“怎么搞的这是。”

“我去。”

唐莲已经起身走了几步,又急停住向后勾手,

“阙儿,过来。”

“啊?”

翟阙眼里因为着急涌出的泪光让他看不大清形势,他正扶着裴长嬴的肩膀起来,

“我。。。我。。。”

“跟他去吧。”

何粟从他手里接过人,低头在自己身上随意撕了一条布条,替裴长嬴勒住了渗血的手腕,低低道,

“你师父不信任我。”

话毕他抬头和唐莲对了一眼,对方笑道,

“何老板多虑了。”

一勾手顺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翟阙往外走。

夜风灌在耳边呼呼吹着鬓边的散发,唐莲正专心策马就听翟阙在怀里说,

“小师父,你怀疑阿粟哥吗?”

唐莲分神看了他一眼,

“我没说过。”

“阿粟哥不会害长嬴的。”

唐莲点头,“好。”

暗沉沉,冷冰冰的夜,怎么也走不到头,穿锦绣胡服的女子身影倩丽,神态端庄,在层层的纱帐后冲他招手,他几步上去,那个飘忽的身形却更远,怎么也追不上。裴长嬴跑得满头的汗,一口气堵在心口,终于累得跪倒在地,冲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拼尽全力喊道,

“娘!别走!让我看看你。。。”

女子好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远处去。

“娘。。。娘。。。”

裴长嬴跪地哭得发不出声,那个身影终于感受到什么一样一顿,缓缓回过头来。。。

裴长嬴竭力去用目光描绘,黑暗被慢慢撕裂,烛亮填满了空隙,日思夜想的五官逐渐清晰,高鼻,深目,直到定睛在那绿宝石般的眼珠上,裴长嬴涣散的意识才逐渐回归。

“长嬴”

何粟摸了摸他的脸,垂眸道,“是我不好。”

裴长嬴轻轻摇了摇头。

“你相信我吗?”

裴长嬴沙哑道,“我永远相信你。别自责。”

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何粟靠近,对方低下头凑到他耳边,只听虚弱的气音传来,“阿粟哥,别养‘毒蛇’,会遭反噬。”

“就是这儿了,快,快!”

这是唐莲和翟阙请了大夫回来了,翟阙正催大夫往东厢房来,何粟直起身,低叹道,“知道了。”

听到大夫说裴长嬴只是被割了手腕失血过多,没中什么奇怪的毒,翟阙才稍微放下心。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想牵手,才发现唐莲已经不见了好一会。

那边大夫在给裴长嬴上药包扎,翟阙想了想溜出了门。

他直奔后院去,唐莲果然蹲在井边四处观察。

“小师父。”

唐莲头也没抬,拈了一小撮土在手上拨弄,“我没怀疑何老板。”

翟阙坐在石凳上踌躇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不是不相信师父。只是。。。只是。。。”

唐莲起身坐在他对面,把他因为紧张一直捏着的杯子从手上抽出,重新摆好,“只是什么?”

翟阙终于抬起头看他,

“只是长嬴是阿粟哥带大的,谁都可能害他,阿粟哥绝不会。”

唐莲偏了偏头,“何老板带大?那他爹娘呢?”

谈及此,翟阙叹了口气,“长嬴的娘亲生他的时候便去世了。后来裴司马又续弦了位扬州歌姬,生了一子一女,现在他们一家都随着裴司马在驻地住着,所以裴府才只有长嬴一人。”

“裴司马简直是鬼迷心窍,门不当户不对还要娶,娶了新欢连对长嬴都不大上心了。”

唐莲这才叹道,“怪不得。”

怪不得唐莲上次感叹裴府清净时裴长嬴脸上露出落寞之色。

同样是爹不疼娘不爱,唐莲好歹还有师父师娘,裴长嬴身边却没个亲近的长辈,这么大座府邸,若不是翟阙今天突发奇想来找他,恐怕他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唐莲突然想到了什么,想告诉翟阙,即使亲手带大,也能狠心亲手杀死。

只是看着翟阙还在那里嘟嘟囔囔碎碎念裴司马如何不靠谱,唐莲原本想说的话在舌尖生生绕了个弯,

“这样看来,对长嬴下手的定另有其人。”

“肯定的!”

翟阙眼里亮起了光。

残忍的真相易得,少年人易碎的那份天真却需谨慎呵护。

把青天白日温柔缱绻的梦做得再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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