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小妻子

翟阙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爆竹声震醒的。

今夜是除夕,照例各宫都去麟德殿参加宫宴,有头有脸的宫人侍女都跟着主子去了麟德殿,剩下的没人管,各自聚在一起热闹。

翟阙起身时,殿里仍是一片黑寂。

宫里伺候的人,最会察言观色,让他住宣微殿是圣人的意思,但是除去在殿门前看着他的两个小宫人,圣人并无旨意派人侍候,于是宫人们都心照不宣地得出了“圣人有意敲打翟家”的意思来,对宣微殿不像伺候别宫般上心。

翟阙自己下了榻点了支烛火,挪到窗子前开了个小缝,北风顺着窗缝溜进来让烛火跳了跳。

翟阙掌心护着烛火,透过窗子的缝隙,看到三三两两的宫人和侍女在院中偷偷拿着线香点爆竹。几声闷响后,刺鼻的火石味和红纸屑飘飘洒洒,侍女们捂着耳朵咯咯笑,互相分着早就备下藏起来的瓜果点心。

麟德殿声乐歌舞不断,没有人注意到这偏僻的殿外炸响的小小的欢愉。翟阙轻轻将窗子阖上,吹灭了蜡烛,顺着墙边靠坐下。

翟文通喜欢热闹,往年这时候都是邀裴家和时家一起吃饭喝酒,也只有这个时候爹娘才不拘着他,他可以抱着酒坛子和时镜夷裴长嬴闹个痛快,什么也不用顾虑,等喝得晕乎了再被他二哥抱回去。

第二天人还没清醒,就伸手到枕下摸,必定有爹娘和二哥给备好的三份压岁钱。他不用睁眼就知道,最沉的那份是二哥给的,最轻的肯定是来自他那抠门爹。娘会在荷包里放上几只金镯子,那都是她以为自己要生闺女早早备好的嫁妆,结果生了个儿子,没处用,就年年给他塞几个。

窗外是爆竹阵阵,丝竹管乐,翟阙独自坐在窗下,想着他们不在家,爹娘不知道现下睡下了没有。他不安地抚着胸前那只长命锁,森严的深宫时时让他喘不上气。

送药的小宫人日日都要来一趟演一出戏,他听着那低沉喑哑的腔调总是心惊,夜梦中是他撕碎了屏风和帐幔,强势地要将药往他口中灌。他不怕服下那明知是毒的药,只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把无辜的“始作俑者”也给卷进来,怕为他铤而走险的人招致杀身之祸,不得善终,也怕月亮为他而落。

翟阙正将头埋在膝间,突然身子一空,竟是被人凌空抱起,他仰起头,看到几日不见的人突然笑吟吟地出现,突然就来了脾气撇过脸不看他。

唐莲左手还没大好,几乎是一只胳膊拎抱着把他放到了榻上,又冲他晃晃左手,

“养伤呢,不让出来。生气了?”

翟阙只扭着脸不说话,榻上黑,唐莲看不清他,伸手去摸他的眼睛,没有摸到湿润才松了口气,鼻尖蹭着鼻尖,

“大年下的,我们回家好不好?”

翟阙一下子弹了起来,握住了他的胳膊,想了想又迟疑起来。

“你不敢?”

翟阙能想象到唐莲对着他挑眉准备嘲笑的样子,

“有什么不敢的,走就是了。”

麟德殿晚宴正热闹,圣人后妃,公子王孙觥筹交错,侍从们上菜摆酒不敢耽搁一刻,一个个绷着腰背匆匆赶路,谁也没有注意到宫墙瓦檐上原本该被软禁的人正被搂着腰在各宫的屋脊间飞掠。

翟阙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唐莲的身手好,他的腰被唐莲的右臂揽着,人被牢牢地控在他怀里,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掠过,翟阙感觉自己身轻如一片羽毛,

“闭眼。”

翟阙依言闭上了眼睛,两条胳膊环在唐莲腰上,被他带着稳稳落了地。

除夕的街上最是热闹,人头攒动地分不出马车的空隙,花灯琳琅满目,叫卖声不绝于耳,翟阙挤在拥挤的人群里,懵然地抱着唐莲的胳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热烈的鲜活人气儿了,一时竟难以适应,头昏脑涨,只能牢牢抓住身边的人。

节里人多,闹事的也多,不良帅纷纷出动,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维安,远远瞧见唐莲,几个不良帅就围了上来。

看到几个身形颇具压迫感的壮汉围上来,翟阙下意识往唐莲身后躲了躲,就听对方拍了拍腰上的横刀刀鞘,

“你们二位是什么关系?”

唐莲伸出揽着他的肩偏了偏头,“这还看不出来?”

“这是我家小妻子。”

翟阙的脸唰地变红,嗔怪地瞪着他。

眼前的不良帅看了唐莲一眼似是不信任般,在翟阙面前微弯下腰,

“是这样吗?”

唐莲也看着他,捏着他的肩头示意他,

翟阙咬了咬牙,支吾道,“是…是的。”

盯着他看的不良帅满脸的胡茬,脸上还有些陈年的旧疤,听他支支吾吾地答完,突然直起身子冲着唐莲道,

“唐落年,人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是禽兽吗?”

唐莲原本在侧过头憋笑,此刻更肆无忌惮,

“那怎么了?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你有意见?”

翟阙这才看出来唐莲跟这几个人相识,在背后默默狠掐着他的腰,唐莲忍着后腰的疼带着人溜之大吉。

花重巷一条街上都是提着花灯乱跑的小孩,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燃爆竹留下的红纸屑,唐家门侧贴上了大红对联:

“人逢治世居栖稳,时际阳春气运新。”

行书飘逸,纵逸俊秀,一看就知不是唐知慎的风格。

唐莲见他瞧得认真,弯腰在他耳侧邀功,“我写的,不错吧?”

翟阙扭头认真地盯着他,

“比我差点。”

唐莲伸出两指掐向他的脸。

“哥,你去哪儿了?”

木门突然从里头开开,探出一个双丫髻脑袋,让翟阙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唐莲自然地揽住腰。

唐莲啧了声,“你行事能不能沉稳些。”

唐雁华嗔了他一眼,自然地拉着翟阙的手往里进,

“小阙哥,你最近都去哪里了?怎么不找我玩?小时和小裴都天天来找我。”

“他俩踢蹴鞠踢不过二丫,已经被降了辈分不叫哥了。”唐莲在他耳边解释道,怕伤了那两人自尊,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堂屋的屋檐下点了好几盏红灯笼,把院中照得明亮,罗汉松下已支起一张长桌,上头摆满了年下的吃喝,吕氏和唐知慎忙活着从厨房端吃的出来,长桌两侧还坐了两人正在摆酒。

听到动静两人才抬起头来,时镜夷边喊着负心汉边和翟阙抱了个满怀。长久养在关外不知官场门道的小少爷哪里知道宫墙内的弯弯绕绕,只当翟阙是真想念长姐才在宫中待那么些时日,在他身上拱来拱去,

“你都不想我的吗?抛弃我们那么久!宫里好玩吗?”

翟阙罕见地耐心顺着哭嚎的人的背,

“我想你的,真的。”

时镜夷一愣,从他身上下来,抬起衣袖擦了擦嚎出来的几滴泪,头也不回地往长桌边去,

“咦,真肉麻。”

翟阙见怪不怪地冲裴长嬴点了点头,对方递来一碗屠苏酒,皱着眉道,

“怎地瘦了这么多?宫里不给人吃饭的吗?”

吕氏正将一盘新出锅的羊肉饺子往桌上端,闻言也细细看了翟阙一圈,将那盘饺子放在了他跟前,

“还真是,怎么瘦了这许多,宫里的吃食不合胃口?快多吃点,不然我们家相思鬼要心疼坏了。”

“相思鬼”咳了声,将两坛子玉浮梁放到了桌上,

“您瞧瞧说的什么话,小阙孝敬您二老的。”

玉浮梁价贵,寻常人家轻易不得见,即使是有些家私的人家也只在娶亲嫁女时买上两坛充充场面,故而吕氏一见便嗔怪道,

“怎么这么破费,跟伯娘见外了不是?”

翟阙看了唐莲一眼,不知他是何时变得这两坛子酒给自己充礼,连这样小的事,都替他一一操办好。

翟阙笑了笑,启坛先给吕氏和唐知慎倒了碗,

“哪里的话,都是晚辈的一片心意。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寿而康,谨祝长辈们新春嘉平,长乐未央。”

一碗玉浮梁入喉,翟阙依稀听到吕氏在和唐知慎嘀咕,这酒不错,日后等唐莲成亲要多买几坛,便红了脸。

唐雁华手上攥着个鸭腿凑到了他身前,

“小阙哥,你怎么脸红了?”

唐莲将胳膊搭在他身上压着他,

“他害羞了。”

“别胡说,我就是有点醉了。”

唐莲笑了声,半蹲在唐雁华耳侧跟她耳语了什么,小姑娘迟疑了一秒就不假思索地对翟阙大声道,

“嫂嫂!过年好!”

正喝酒吃肉聊得认真的四人不可置信地扭头看过来,翟阙面色绯红,目光茫然,唐莲已经笑弯了腰,冲唐雁华道,

“真乖,哥这就给你压岁钱。”

他从怀里掏荷包的工夫,意外带出了那一枚还没来得及丢的金脚镯。

金镯子落在地上,唐雁华捡起在灯笼下看了又看,被裴长嬴喊了过去。

“怎么了?”

时镜夷看他盯着那只镯子盯得认真好奇道。

“没什么,觉得眼熟。”

那只镯子被唐雁华拿去玩,裴长嬴却失了魂一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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