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离得远,没注意到裴长嬴神色,上前几步捉住了翟阙的手道,
“他醉了,我带他去醒醒酒。”
翟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门,跨上一匹马往城外驰去。
今夜是除夕,长安城没有宵禁,翟阙被圈在怀里,马蹄飞驰,他回头看去,离城内的喧嚣越来越远,到了山腰处马才终于被勒停。
唐莲把他从马上抱下,解了身上的月白风毛披风给他又裹了一层。翟阙垂眼看着那双漂亮的手利落地替他绾了个好看的结,一时莞尔。
唐莲从身后紧紧搂着翟阙,另一个人的体温热烘烘地包裹着他,让他不觉山风吹人。
“你看。”
翟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五色烟花升空,绽在空中散成了漫天金星,夜明如昼,殷红如霞,遥衬皓月当空。
“阙儿有什么心愿?”
翟阙看着热闹辉煌的长安城,心里惦念着遥远的关外,双手握拳虔诚道,
“多下几场雪吧,来年好收成。”
话毕雪片突然毫无预兆地扑簌落下,不多时就压弯了树杈的枝丫,白雪飘落了他们满身。翟阙伸手接过,冰凉凉的,融在他掌心化成了小小的一摊水,湿漉漉。
唐莲握着他的手失笑,
“你是小福星。”
“真的吗?”
翟阙抬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唐莲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从叶片上捏了一团雪,团成了小小的一个球放到了他掌心,
“你看,好大一场雪。新岁将至,来年一切都会变好。”
“世子会平安回来,皇后娘娘会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翟家上下都会平平安安。”
“最重要的是”,唐莲捧起他的脸吻了吻唇面,“我的小阙会永远康健平安。”
唐莲俯身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尖,和他在山野雪夜私语,
“我要和我的阙儿长相厮守。”
翟阙胳膊搭上了他的脖颈,偏头和他深吻,
“共白头。和…”
他又踮起脚凑到唐莲耳边,轻声道,
“郎君。”
多年后山长水阔,物是人非,曾温言软语的人对他客气疏离,横眉冷对,唐莲在梦里常回到那个无忧无虑的雪夜,连他自己都数不清楚,那句轻声的“郎君”熨帖了多少孤冷的长夜。
-
两人回到宫中时已是三更,麟德殿歌舞升平,乐声未歇,好在今夜宫人侍女各有各的热闹,才免去翟阙偷偷溜回宫里的一路胆战心惊。
宣微殿的侧案上摆了一桌吃食,想来是宫人以为他睡了,只匆匆把碟子摆好就自去热闹了。
一桌子精致的吃食翟阙看也不看,径直褪了靴子脱去外袍钻到了被子里,舒服地拱了拱,只露个眼睛在外头,看着唐莲抄了案上的金素杏叶酒壶过来,半跪在榻前摸了摸他露出的额头,
“再喝点?”
翟阙往被子里钻了钻,“不要。”
唐莲自己仰头喝了一口又劝他,
“喝一口嘛。”
“不要。”
吹了一路冷风,翟阙那点酒劲早就散了,再不复刚刚在半山腰搂着他亲的媚态。
唐莲半跪在榻前无限可惜又不甘心地试探,
“那再叫一声。”
“叫什么?”
翟阙眨着一双黑漆漆发亮的眼睛,
“小师父,我听不懂你的话。我要歇下了,你请回吧。”
唐莲摇摇头,
“不回。外头月黑风高,我害怕。”
“外头的人都坏,只有小公子会保护我。”
翟阙闷在被子里嗤嗤地笑,
“那你叫声好听的。”
“小公子想听什么?”
翟阙想了想,坐直了身子抱着被子往榻内侧躲了躲,一只脚踏在半跪在地的人肩上,歪头睨着他,
“叫声哥来听听。”
唐莲仰起头不假思索道,“小阙哥哥。”
他抬起手握住了踏在他肩上的细瘦脚踝,慢慢往上摸索,
“小阙哥哥,小公子,赏一赏我吧。”
新岁的第一轮红日升起时,翟阙弄脏了他的月亮,心中俱是快意。
唐莲看着人累极,窝在榻上睡熟了才回的家。
一夜的风雪让晨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唐莲重重吸了几口也压不下心中的燥热。
家里吕氏和唐知慎等不来唐莲,便早早拎着唐雁华出去拜年访友,唐莲看着空空的庭院松了口气,正好留他清净补觉,推开堂屋的门时,却看到正端坐的人。
唐莲脚步一滞,
“小裴,一大清早的,来拜年?”
裴长嬴指了指桌上的几个锦盒,
“小时和我给伯娘伯父和二丫备的年礼。”
唐莲捶着发酸的脖颈,打了个哈欠,“师娘又该说你们乱花钱了。”
裴长嬴又递来一个粉彩青玉长盒,
“这是给你挑的紫毫,你将就着用。”
唐莲接过那只精美的盒子捏了捏他的肩头,
“哟,还有我的份儿呢?”
“自然。毕竟你还给我们包了压岁钱。”
唐莲正拎着那支紫毫举着看随意冲他摆了摆手,意思不足为提。
“对了”
唐莲将紫毫收入盒中看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小帕子,慢条斯理地展开,接着道,
“昨夜二丫手里拿的那枚镯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我昨夜就瞧着眼熟,仿佛在哪见过。”
裴长嬴说着已打开了那方帕子摊在他眼前,那里头收着的,是和黑袍人那日给他的一模一样的小金镯。
唐莲的脑子翁然响了声,突然起了不好的预感,就听对方继续道,
“你看和我这只是不是一模一样。”
“这是…?”唐莲清了清嗓子,心如擂鼓。
“这是我出生时我爹打的,给我保平安用的。当时打了一双,前些年爹给我一只让我自己留着,另一只大概被他收起来了。怎么会在你那里?”
是啊,怎么会在他这里。
唐莲木然站了半晌,想起那日在宫外的长街上,黑袍人将镯子抛给了他,
“上次你在关外杀的那人,身上搜的,送你做个纪念。”
上次在关外杀的那人。
所以他在关外杀的人,是他从未见过面的裴司马,裴长嬴的父亲?
裴长嬴正将两只镯子放一块给他看,向他展示这两只原先真的是一对儿,却见唐莲神色茫然,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唐莲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无数次麻痹自己当时只是形势所迫,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以为可以一直逃避下去,从那些人想把他打造成杀人利器的怪圈里逃出来,此刻却突然明白,他原来早就进入了专为他设的圈套。
他们无缘无故冒险杀死了宫里赐药的太监,内监被杀,翟阙病重,小九告诉他风满楼有能救命的合气丹,他为了那颗丹药和他们做了交易杀了裴长嬴的父亲。
如果裴长嬴知道,如果翟阙知道,唐莲该如何自处。
单这一桩他永远无法启齿的秘密,风满楼就能将他握在手里一辈子。
对上裴长嬴关切问询的眼神,唐莲明白,他的新岁,来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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