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按着我的尺寸做的，自然合身了。”沈念曦懒懒在榻上翻身，只扭头瞧了瞧便躺回去了，半点儿没有起来的意思。
祁渊见她睡得安逸，连日的疲累也在此刻被勾起，随手将锦匣放下便挨着沈念曦躺下，“我也困了，让我躺躺。”
身后跟贴着火炭似的，沈念曦虽然怕冷却也畏热，几次往外挪都被祁渊追上来抱住，改不了的臭毛病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挣扎两下无果便也随他去了。
祁渊满意抱着棉花似的沈念曦，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道，安然闭上了眼睛。
次日天光大好，一夜的雪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沈念曦和祁渊收拾妥当便赶着时辰进宫侍驾，等待吉时随皇帝前往太庙祭祖祈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四孟时享，岁暮祫祭，自然是不可马虎。
男人们在太庙祭祖，沈念曦等人便陪着皇后在荣安殿布置宴会事宜。
待到祭祖完毕，皇上在此宴请众人，戌时末则会与皇子朝臣们登上宫城城楼，点亮天灯燃放烟火祈福，与民同乐。
临近黄昏，太庙那儿的仪式已然结束，皇后便领着妃嫔、命妇们在殿外恭迎圣驾。
皇室宴会左不过这样，沈念曦规规矩矩谨慎候着没有一丝差错。
自从沈念曦恢复如常后再也没有回过沈家，也没再同沈桓说过半个字，今日父女终于相见，可沈念昀、沈念曦姐妹俩眼眸中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沈桓几番试图与她们对上视线都无果，除了故作无奈沉重叹息也无计可施。
好在无论再怎么闹，她们姐妹终究都是沈家人，永远也不能离开沈家的助益，如此想来，沈桓不安定的心也放下了些许。
今年除夕礼节比往年还要繁琐，宴会到末尾时沈念曦就在犯困了，祁渊见她神色倦怠，还特地夹了颗糖渍山楂给她醒神。
外头事务一应准备妥当，众人便拥护着皇帝登上宫门城楼，俯瞰京中万家灯火，今夜没有宵禁，且一早放出了消息，现下百姓们可早都在宫门下等候，只为着倾拜天家富贵。
城楼上冷风肃肃，沈念曦小尾巴似的跟在祁渊身侧，站上去一吹风困意便消散了大半，连哈欠也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内侍们恭敬捧着天灯一一停在各自要奉给的主子面前交付天灯，待到帝后亲手放飞的天灯后，众人的天灯也依次放飞。
烟火紧随其后在黑夜里炸开，姹紫嫣红甚是美妙绝伦，内侍们随即将早已备好的铜钱想城墙下撒去，叮叮当当似珠玉落盘，一时天上地下皆是盛景，百姓们乐得全数跪下一面磕头高喊吾皇万万岁一面急忙将落在地上的铜钱捡起来揣进自己的荷包。
本该太平繁华的景象却被空中一声炸雷般的巨响震碎了原本的祥和美好。
所有人一时都在那声巨大的响声中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燃放的烟火筒都摆放在城墙下，其升空绽放所呈现的景色在城墙上正好是最佳的观赏地点。
还未等出什么事，第二声巨响便已传来，原本该升空绽放的烟火此刻却笔直朝城楼上的皇帝袭来，惊呼声顿时此起彼伏，混乱一触即发，城楼上本就拥挤，妃嫔、皇子、大臣和命妇们乌泱泱占了大半，侍卫和宫人们大多站在台阶处等候，谁也没想到这岁月静好的时候真的出了变故，几个呼吸之间接二连三的火花便已直冲为首的皇帝炸开，好在身侧有几个近臣及时用身体和宽大的袖子为皇帝挡住了瞧着没有什么伤害的火星子。
就站在皇帝身侧的沈恒自然要挺身护驾,他跟着用宽大的吉服袖子挡在皇帝身前，嘴上还不忘安抚皇帝，“皇上小心，快躲在臣的身后，臣为您挡着，莫要伤着龙体！”
短暂的惊慌随即被良好的素养压下去，站在后方近楼梯口的命妇们当机立断先行下城楼腾开位置，好让御前的侍卫上前护驾，也能让前方的人能够及时撤下。
地方疏散开些许后中间站着的妃嫔、王妃们也紧跟着提心吊胆的离开，生怕慢一步就会再发生更大的变故。
出事那一刻几个皇子便已率先冲到皇帝身边及时保护，只等待城楼上其他人疏散后才能护着皇帝下去，他们瞧着几个身上闪着火苗的人，都小心避开了火势。
原本只以为是烟火制作粗劣又摆放不当所以才会出意外，却不曾想这火星子沾衣就着，沈恒和好几个大臣的袍服顿时便燃烧起来，好容易才挤上前的侍卫们顿时又乱做一团，护着面色不虞的皇帝皇后等人赶紧下城楼回宫。
好好日子就这么成了闹剧，皇帝此刻的脸色可谓阴沉如冰，在御前侍卫和皇子们的团团护卫下不得不暂且离开这乱糟糟的地方。
大臣们今日穿的吉服本就繁重，此刻火舌在袖口身上蔓延，扑灭更是难办，沈恒手忙脚乱甩着袖子试图扑灭身上的还未曾烧旺的火苗，却不料越扑烧得越旺，侍卫们跟着上手帮忙，却是越帮越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还未曾走出两步黑夜中便又咻咻射出几支冷箭，侍卫持刀一一抵挡后更加谨慎护着皇帝加快脚步往阶梯出走。
皇帝、皇后身旁自有人护卫，其余人也早已趁势离了这是非之地，唯独先前为皇帝抵挡火星子的那两三个大臣，以沈恒为首，还在惊慌失措的对付身上的火舌。
冷箭来袭时沈桓已经很是愤怒了，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感公然行刺，真是胆大包天，这般重要的场合，守卫竟然如此疏漏，当真是无能！
心底的怒火压制不住，身上的火也越烧越旺，沈恒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随即开始边脱衣裳便往后退，身上惹火的人皆有样学样，七手八脚动手开始剥衣裳。
厚重繁复的礼服外裳被脱下后身上的灼热感终于消失，寒风里衣着单薄的沈桓步履矫健，几步便跟到了被护卫们围着的皇帝身边，低低呼喊道：“皇上小心，此处还有刺客，需得快快离开！”
话音刚落黑夜里便又接连不断射来箭矢，沈桓手无寸铁，正想往侍卫身后躲时忽觉后背一凉，摇晃的灯影里正巧与皇帝沉沉的眼睛对上，他还来不及再说点什么，身子一偏便直直往近在咫尺的石梯摔去。
这一箭本是冲着皇帝的方向而来，恰巧沈恒挡在前面，便硬生生替皇帝挡下了这一箭。
本就慌乱的人群这下可算是炸开了锅，御前侍卫们不敢再耽搁，便是定国公中箭滚下石梯，他们也要以皇上的安危为重。
除夕之夜有刺客公然行刺，沈定国公为皇上挡箭滚下城楼重伤昏迷，出了这样的大事，可谓是大大的不吉，皇帝勃然大怒，回到勤政殿便砸了茶盏，从负责燃放烟火的内侍到负责戍守护卫宫禁的人再到上层的每一个人都跪在勤政殿外请罪，无论寒风如何刺骨，也无人敢发出任何声响。
禁军已全数列队奉命四处搜查捉拿刺客，原本欢欢喜喜的日子闹得人心惶惶，每个人的脸色都黑如锅底，却又只能沉默出宫回府，生怕被牵连进这场不同寻常的祸事之中。
沈念曦自然也不例外，烟火有异的时候她便顺着后方人群悄然下了城楼，安全后她便与其他人一样守在城楼口出往上张望，很是担忧的听着上头嘈杂惊呼，直到衣着单薄的沈桓狼狈滚下来，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她收入了眼底。
那一刻沈念曦整个人似落入沼泽硬生生陷落在原地无法动弹半步，她的心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连口鼻也好似被捂住一般喘不过气来，仿若周遭事物都陷入了虚无，连耳边的声音都再也听不进半点。
待到再次回过神来，她已面无表情站在了沈恒的房门外，同沈佑兴一起等候太医为沈恒医治。
大半个时辰后几位太医擦着汗出来，看到坚持在门外等候消息的兄妹俩恭谨行礼后才十分严肃嘱咐道：“给王妃和世子请安，国公爷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胳膊和腿上骨折之处也已包扎固定，国公爷受伤太重，接下来的日子可要好生将养不得有任何纰漏，汤药要按时辰服用，换药时要小心不能碰到伤口以免感染。”
沈佑兴颔首应道：“太医放心，我们自会好生照料。”
处理完沈恒伤势后沈佑兴命人好生送太医们回宫，沈念曦依旧站在廊下没有挪动脚步，望着门帘上的兰草花纹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
吴静晗得到消息时便命府中妾室们不许打扰沈桓疗伤、下人们不许胡乱走动后才忙赶着过来，一直陪着他们静静在廊下待着不曾说话，这会儿房里已经安排妥当，她们也该进去探望探望才对，可眼下沈念曦却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她回头试探着问：“王妃娘娘，您不进去看看吗？”
沈念曦收回四处飘荡的思绪，平静摇摇头道：“不了，嫂嫂去吧，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原本喜气洋洋的日子却闹得人心惶惶，官兵连夜封城，搜捕直至天亮也没有停，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次日傍晚时活捉到了两名刺客，即刻被押入刑部大牢审问。
即是有了蛛丝马迹，接下来的事可就简单多了。
不过四五日刑部便交出了结果，商国刺客趁年下繁忙混入城内，藏于御街两旁的楼房之中，只等事先被他们动过手脚的烟火炸裂时便立即射出冷箭刺杀。
证词如此，皇帝知道后气得将御书房又砸了个遍。
刺客已然招认，凶手也被查明，可如此常见的手段皇帝也不能真为此拿商国怎么样。
新年伊始，这大好的日子里还是不要大动干戈的好。
皇帝平复后连下了两道旨意赞许沈国公忠义英勇救驾之功，再赐丹书铁卷、忠贯日月的匾额、尚方宝剑，大赞其碧血丹心，各式各样的药材宝物更是流水似的送到沈家，甚至还亲自上门看望过两次。
这天大的恩赐眷顾接连不断涌入沈国公府，却也没能将沈国公的伤势减弱半分。
沈国公自除夕夜为皇上挡箭受伤又摔下城楼石梯后便一直昏迷不醒，任凭太医们拼尽医术也无用。
皇帝感慨良多，更是愧疚不已，但朝政之事总不能拖延着不处置，沈恒重伤尚需时日疗养，皇帝无奈便只能命左、右仆射暂领尚书省所有政务，稳住朝堂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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