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祁渊睁开眼,从床上起身走到沈念曦身后,垂眼看着她的乌黑的发顶轻声道。
“我、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对不起你。”祁渊的脚步好似踩在沈念曦的心上,她想站起来却被祁渊压住肩膀无法起身,只得转过身去仰头愧疚看向祁渊,见他岩岩若孤松独立,列松如翠,面容仍旧淡然温柔,在这火红的天地又增添了几分热意,两厢目光交错,沈念曦还是败下阵来,垂下头移开目光别扭开口:“就像王爷明知道沈家不会是您的依靠,王爷不还是顶着流言蜚语娶了我,终究是我对不住您。”
祁渊温和笑了笑,俯身执起沈念曦的双手将人从凳子上牵起来,握着她柔软细腻的指节垂首认真望着她轻声道:“念曦,你不必觉得愧疚,娶你是我心甘情愿,与外界那些纷扰没有半点关系,我早已心悦你多年,只是从前的你未曾在意过我而已,如今我们有这样的缘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什么?”沈念曦怔愣在原地,眼里显现出无限的茫然来,她真的不知道祁渊竟然有这样的心思,端午的变故之后没多久圣旨就来了,彼时她因被贼人扔下楼又吓得发热且昏迷不醒,一躺又是大半个月,再次醒来后糊里糊涂的就成了祁渊的未婚妻子。
赐婚的旨意下来后祁渊便时常来她院子看望,沈念曦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惊讶的,因为祁渊的存在让西院安分了不少,她的日子好过了很多,所以她默认了祁渊的存在。
但那会儿两个人都是安静待着,沈念曦病好后不爱说话,祁渊也不打扰,只静静看她作画、调香、烹茶亦或是跳舞,一连两个多月都只是默默陪伴从不多话,他们就在这样和谐又怪异的氛围里相处直至今日成婚。
可现下想来,虽说令人意外,似乎、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有情,祁渊也不会对她这般上心了。
面前的姑娘洗去了脂粉,细嫩白皙的脸蛋上浮着肌肤原有的淡淡粉色,少了几分妩媚,平添了些天真可爱,祁渊领着人走到喜床前坐下,忍不住俯身捏了捏他梦寐以求的脸颊,话里不自觉已带上宠溺:“曦儿放心,我们日子还长,往后你自会明白我的心意。”
沈念曦反应越发迟钝,好一会儿迷蒙的脑子里才弄清楚祁渊的意思,她不明白祁渊的喜欢从何而来,也不想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人心易变,谁又能知道往后会怎么样呢。
她很快便接受了祁渊忽如其来的爱意,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她和祁渊都是要长久过日子的,想那么多也没意思,沈念曦不再多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才道:“我只求我娘和姐姐能够平安就行了。”
“好。”祁渊目不转睛望着她努力思考的样子,心里暖意更甚,郑重其事的承诺,“我绝不会负你,也不会伤害你的亲人,你我夫妻一体,往后只安然度日就好。”
沈念曦不安的心终于平和了些,至少她心目中的祁渊是不会食言的君子,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还有一事。”
“你说。”祁渊看着面容略显呆滞的沈念曦,面上的笑意从始至终都未曾淡下去过。
“答应父亲监视你的事非我本意,以后我会尽力周全。”沈念曦不自在的抽回被他揉得发烫的手,看了身侧的男人一眼又飞快移开目光,小心翼翼继续道:“我身子虚弱,现在还不便侍奉王爷,只怕要委屈王爷多担待些时日,允我调养身子,可、可以吗?”
祁渊的笑容终于在她缩回手后逐渐消失了,他捻着还残存着沈念曦体温的指尖,沉下目光静默半晌才道:“应该的,你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
“多谢王爷体谅,但我想着王爷不能无人侍奉,听闻您身边有几个妥帖的丫头,若不然我、”
祁渊原本还在耐心听她讲话,听到最后却差点被她温温柔柔的语气给气死,他笑了笑截断了沈念曦的话,“曦儿无需操心这些,只管安心养病就是了。”
沈念曦又忍不住看向目光黑沉沉的祁渊,他似乎是酒劲上来有些不耐烦了,这会儿急着说这些确实没什么用,祁渊也许并不想要她插手太多。
沈念曦识趣闭嘴没再多说什么,绞着自己的手指乖巧等待祁渊下一步安排,祁渊是个极其体贴和善的人,反正他已经承诺过不会强迫她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自会让她安心的。
祁渊原本炙热欣喜的目光淡了下去,叹口气有些失落又道:“你还是不在意我……”
沈念曦现在容易头疼也容易累,许多事都不敢往深了想,况且今日本来就够累的了,又被祁渊拉着说了这么久的话,她早就困了,现在只想赶紧睡觉,可瞧着祁渊这委屈的样子怪可怜的,向来温柔端方的君子此刻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般无措委屈极了,末了她只得强打着精神安慰:“都是我不好,王爷别生气,我以后不多嘴就是了。”
世上难求痴情人,便是娶了个天仙,也总是会厌烦腻味的时候,等到那时两相生厌,谁还记得有什么山盟海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
沈念曦平复心神到妆台前重新洗了一把脸,温热的水拍在脸上让昏胀的脑袋清醒了些,见床上的祁渊仍旧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不再说话也不肯动,她还是好心的拧了一张帕子递过去。
祁渊委屈抬头仔细看她白净的脸,像是想从她脸上找出什么似的,烛光里的沈念曦乌发红唇,明艳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只可惜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平静又淡漠。
“帮我。”祁渊没再和她别扭下去,仿佛方才两人之间怪异的不愉快消失了一样,凑过脸去理所当然的说。
沈念曦又弄不明白祁渊的意思了,愣了一瞬才道:“这不好吧,还是请王爷、”
剩下的话沈念曦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沉默下去,女子背光而立,秀眉微蹙,墨黑的发柔顺披在身后,裁剪得宜的红色锦衣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身体,明明不高兴,水汪汪的眼睛却是无辜望着他,抿着嫣红的唇,好似撒娇一般,有什么东西就快从祁渊胸口奔涌而出,心心念念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从今往后都是他的人了,再也不会被人抢了去。
酒意弥漫,祁渊只觉得眼眶发烫,他没有接帕子,而是握住眼前白嫩的手腕往面前一带,长臂揽住她纤瘦的肩膀如愿把美人儿拉进怀里,扣住腰迫使她坐在自己腿上,声音又软了几分:“我醉了,帮我。”
腰上禁锢着祁渊坚实的手臂,沈念曦被迫挺直了背,可这一来她反倒主动贴近了祁渊的胸膛,沈念曦脑子慢又反应不过来,最后只能捏着帕子别扭又小心翼翼的控诉:“王爷方才都答应了让妾身安心养病的……”
祁渊被她这可爱又可怜的模样逗得心痒,他煞有其事的盯着她认真开始讲道理:“我们已是夫妻,我虽不会逼你,可曦儿也该做到妻子的本分,若不然夫妻不和的闲话传出去,对岳母和太子妃可并无益处,曦儿觉得呢?”
夜深了,沈念曦的脑子早就转不动了,她只觉得此刻的祁渊好像同往常那个温和守礼的人有些不一样了,可她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不过此刻与祁渊为这些小事僵持下去也着实没意思,她想了想没再多说什么,听完他的话后便乖巧抬手开始为他擦脸。
祁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得寸进尺般顺势靠在她的肩上,淡淡的牡丹熏香随着她的动作萦绕在鼻间,细嫩脆弱的脖颈近在眼前,他好不容易才忍住咬上去的冲动,只得强迫自己闭上眼。
沈念曦无奈拿着湿帕子随意往那张好看的脸上擦了擦,忍着逃跑的冲动小声道:“好了。”
祁渊纹丝不动,沈念曦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不再说话,他气息热得发烫,好一会儿才找回理智,用力抱了抱沈念曦后不舍松了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夜深了,歇息吧……”
终于等到祁渊发话,沈念曦如释重负,她呆滞看了看身后火红的床铺又有些为难道:“那、这个……”
祁渊心里空落落的,面上却已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坦然笑道:“曦儿睡床我睡榻,井水不犯河水。”
他今夜说了这样多的话,唯独这句沈念曦最认同,她快速点头应下,目送祁渊有些落寞而去的背影,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得以放松,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换了床铺的沈念曦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她睡得晚醒得早,拖着沉重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时,天色将晗。
有一瞬的魂游天外,她静静地在床上坐着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红色的帷幔层层叠叠的堆出了一片火红的天地,火红的床面、火红的绸被、火红的双枕……
枕面上绣着并蒂莲、绸被上是浴火的凤凰、帐子上是一对戏水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好意头。
“睡得如何?”祁渊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挑开了帐幔,歪头盯着沈念曦自顾自道:“我不太好。”
这一晚睡得不舒服,沈念曦精神还是不好,此刻见他眼下乌青一片,也懒得同他计较,继续保持神游天外的模样不理会祁渊分毫。
祁渊习惯了沈念曦沉默寡言,捂着脖子坐到床边上委屈抱怨:“榻很硬,我还落了枕。”
“那王爷今夜睡床吧。”不知道祁渊还有这么娇气的时候,回过神的沈念曦低下头小声建议。
祁渊唇边漾开笑意:“娘子这么轻易就答应让为夫上床了?”
“我没有……”沈念曦反应慢,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就难看的脸色顿时又蒙上了几分化不开的哀愁。
祁渊没再逗她,伸手安抚似的挠挠她的下巴柔声道:“逗你玩儿的,别生气。”
沈念曦泄气,懒得再说话,坐在锦被里继续发呆。
此时陈嬷嬷已准备妥当,殷勤在外扣门,及时打破了两人之间愈发诡异的气氛,“王爷、王妃,奴婢给二位请安了,今儿是王爷、王妃新婚第一日,得进宫去谢恩的,时候不早,奴婢们来伺候二位主子起身了。”
祁渊收回纷乱的思绪,起身迅速脱去身上的皱巴巴的喜服,很快便将外裳脱下随手扔在衣架子上,只剩红色的中衣坐去的妆台前。
祁渊束上的黑发还没有散开,他终于像是遇到了难题,回身看向床上仍旧在发呆的沈念曦,带着些许恳求柔声道:“给我梳头吧。”
沈念曦自然也明白现下不是闹别扭的时候,下床听话照做,捧着他的头慢慢把黑发梳散。
“以后可都要劳烦你了。”祁渊盯着铜镜里的沈念曦颇为生疏却神情认真的为他梳头发,心田忽有暖流注入般又湿润起来,面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祁渊说得没错,夫妻恩爱的样子总得装下去,不管怎么说表面功夫不能缺,否则后患无穷。
沈念曦呆呆应下:“嗯。”
陈嬷嬷擦着冷汗在外头催到第三回的时候,祁渊终于将卧房内那张大床给糟.蹋够了。
沈念曦默默看着那处落了红的床面被祁渊盖上被褥,面无波澜将止血的药递到他手中,“多谢王爷。”
祁渊胡乱将药抹在手臂上,做出一副未睡醒的模样,悠哉游哉开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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