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两人对坐吃饭。沉默,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
没有爱,但也没有恨了。像两棵被移植到荒漠的树,根须在贫瘠的土壤里艰难延伸,只能相依着活。
林婉有时夜里会梦见柳烟。不是怨恨的梦,是漠然的——像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醒来时,她会看着身边熟睡的宋麟,看着那张疲惫的脸,然后闭上眼,继续睡。
嫉妒在塞外的风沙里,被吹散了。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百花楼。
丝竹声依旧,笑语声依旧。
新花魁名“玉露”,十六岁,正在台上跳《霓裳羽衣曲》。腰肢柔软如柳,眼波流转似水,一颦一笑都勾着台下客人的魂。
“好!赏!”
有客人掷出珍珠,落在台上,滚了几圈。玉露弯腰拾起,嫣然一笑,那笑容恰到好处,多一分则媚,少一分则淡。
嬷嬷在后台数钱,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笑容满面。前日的亏空补上了,昨日的盈余又添一笔。她抬头看了一眼台上,满意地点点头。
是个好苗子,比柳烟还会来事。
至于柳烟……谁还记得?偶尔有旧客提起,嬷嬷便叹口气:“那孩子命苦。”然后立刻转移话题,“爷今日想听什么曲?玉露新学了一首……”
旧的故事被雨冲走,新的故事正在上演。这里从不缺美人,也不缺传奇。
江南,绣庄。
巧儿坐在窗边,手中针线翻飞。
她在绣一幅并蒂莲,粉色的花瓣,翠绿的荷叶,水波荡漾。针法已经很熟练,是绣庄师傅亲自教的,说她有天分。
夜深了,其他绣娘都睡了。巧儿放下绣绷,走到窗前,对着北方跪下,轻轻磕了三个头。
“小姐,”她低声说,“巧儿过得很好。您……安息。”
月光洒在她脸上,清澈如洗。她眼中还有悲伤,但不再只有悲伤。还有感恩,还有希望,还有对未来的期许。
季大人为她安排了新的生活。她要好好活,替小姐看看这世间的花,听听这世间的雨。
御书房。
皇帝容明批阅奏折,朱笔悬停。
案上摊开的是一份边疆军报,还有一份关于江南水患的急奏。他看了许久,最终在军报上批“准”,在水患奏折上批“拨银三十万两赈灾,着地方官妥善安置,若有贪墨,严惩不贷”。
放下笔,他看向窗外。
雨后初晴,天空湛蓝,阳光正好。御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是太平盛世的景象。
他想起那日朝堂上,宋麟跪地求情的模样,想起平阳王眼中深沉的痛,想起季子清呈上的厚厚案卷。
“柳烟……”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随即摇摇头。
一个烟花女子的死,掀起了这么大的波澜。但波澜终会平息,朝堂终会归于平静,就像这场雨,下得再大,终会停。
他重新提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雨会停,但水患不会停。人会死,但争斗不会死。这就是帝王要面对的人间。
城西枫林深处,山坡上。
柳烟的墓很简单,一块青石碑,刻着“柳氏烟儿之墓”,无生卒年,无立碑人。坟头已长出新草,几朵野花在春风中摇曳。
最显眼的是坟前那束白牡丹。
新鲜,花瓣上还带着露水,用素色丝带束着。丝带质地极好,像是宫中用物。不知是谁放的,也不知是何时放的。
季子清到的时候,容鸢已经在了。
她没穿宫装,是一身素雅的浅碧色衣裙,头发简单挽着,只插了一支白玉簪。站在墓前,背影单薄,但挺拔。
听见脚步声,她回头,对季子清微微一笑:“来了。”
季子清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墓前。
许久无言。
风吹过枫林,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鸟鸣,清脆,生机勃勃。雨停了,世界重新活了过来,只有这座孤坟,静默地见证着曾经的悲剧。
容鸢先开口:“这牡丹……开得真好。”
季子清:“她应该会喜欢。”
容鸢侧头看他:“季大人觉得,柳烟这一生,是幸还是不幸?”
季子清沉默良久:“我不知道。幸与不幸……都是旁人的评判。对她自己而言,也许只是‘活过’而已。”
“活过。”容鸢重复这个词,轻声说,“被爱过,被辜负过,美丽过,凋零过……也算活过。”
她顿了顿,问:“季大人,你说……美丽是祝福还是诅咒?”
季子清沉吟:
“对柳烟而言,美丽让她成为花魁,享尽荣华,但也让她成为玩物,最终死于嫉妒。”
“对下官而言,”他自嘲一笑,“这张脸带来诸多麻烦,但也曾让殿下多看两眼?”
容鸢轻笑,然后认真道:
“我觉得,美丽是雨。”
季子清:“雨?”
“嗯。雨落下时,有人觉得烦,有人觉得美;有人用它浇花,有人嫌它湿鞋。但雨只是雨。它落,它停,它无所谓自己是祝福还是诅咒。”
她看向他:“就像你的脸。它就在那儿。你怎么用它,怎么看待它,才是关键。”
季子清怔住,然后缓缓点头:“殿下说得是。”
容鸢忽然说:“季子清,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我容鸢吧。”
他看她,她眼神坦然。
他点头:“好,容鸢。”
名字叫出口的瞬间,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又有什么东西被确认了。不是暧昧,是更深的——理解,认同,是灵魂的彼此看见。
季子清看向那束牡丹:“这花……会有人一直送吗?”
容鸢:“也许吧。但送花的人,终有一天也会老,会死,会忘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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