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主记步骘

陆议出仕后,在周瑜的举荐下,历任东、西曹令史,地位在长史张昭之下。

因着孙氏新据江东,根基尚浅,麾下的可用之人不多,因此各司之间分工不明确,陆议时常身兼数职,不但要总领官曹中事,有时还兼管兵事、农桑、财政诸务。

这日清早,陆议散讫早朝,正走在吴侯府前殿外的官道上,无意间瞥见一位身着朝服的低阶官员,正逆着散朝的人群走了过来。

陆议见他有些面熟,便多打量了几眼,那人亦退到官道旁,向他欠身致意。

陆议便站住了,问道:“你可是步子山?”

那人将头埋得更低,恭敬道:“贱名不足挂齿,竟蒙陆大人记挂,小人不胜惶恐。”

陆议毫无令史的架子,微笑道:“你我是同一天出仕为官的,又同为孙氏效力,不分高低贵贱,你何必妄自菲薄?”又问步骘:“你是来上朝的?怎么这会儿才到?朝会已散了。”

步骘道:“小的位卑职低,不配参朝议政,平时在曹中只司誊写文书、跑腿传话之类的杂役,此行是来向吴侯呈递文书的。”

陆议见他怀中抱着一摞竹简,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今日曹中政务繁冗,正缺人手呢。”

步骘应了诺。陆议正欲与他作别,这时,孙权的近侍谷利追了过来,向陆议行礼:“陆令史请留步,主公找令史大人有事商量。”

陆议道:“知道了。”向步骘道:“你我既是同路,便一道走吧。”

步骘只道:“不敢。”请陆议走在前头,自己跟随在后。

到了前殿,谷利先引陆议进了殿,步骘立在殿外的廊下等候。

孙权散朝后尚未更衣,头戴杂珠旒冕,身着朱红朝服,正坐在御案后读奏疏。

陆议掀袂行礼道:“微臣参见主公,请问主公有何事吩咐?”

孙权放下奏疏,呵呵一笑,避而不答,只是问他:“陆卿出任曹令史已逾一年了,一向还应付得来么?”

陆议谦谨道:“微臣自忖才不配位,蒙主公擢拔,唯尽力一试而已。”

孙权道:“你怕是太谦了,东、西官曹总领朝纲,公务庞杂,一曹之令史,非常人可为,你自上任以来,着实替寡人分忧不少。”

陆议道:“主公谬赞了,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替主公分忧,本是微臣的分内之责。”

孙权道:“寡人今日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今岁海昌县的赈灾款,筹措得如何了?”

陆议道:“已经筹齐了,和往年一样,都是十万铢钱,不日就将派人押送至海昌,分发给当地的灾民。”

言毕,又忍不住问:“主公自继任以来,江东内忧外患,兵戎不断,先有李术举郡自立,后有孙辅叛投曹操。比起这些,海昌的旱灾不算大事,且往年已有先例,微臣只需照章办事即可,何劳主公亲自过问?”

孙权似是有些难以启齿,避开陆议的目光,干咳了一声,道:“寡人想借海昌的灾款一用。”

陆议皱起眉头:“主公借钱何用?”

孙权道:“今岁的军费有些吃紧。”

陆议权衡了一下,道:“那恕微臣不能从命。”

孙权软言央求道:“方才你也说了,江东连年战乱,军需糜巨,寡人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法子了,才不得不打灾款的主意,你就不能通融通融么?”

陆议道:“现下就快立冬了,海昌县连年来旱灾不断,今岁亦是颗粒无收,仓无余粮,全县的百姓都等着朝廷分发的灾款过冬,主公若是动用了灾款,那让海昌的百姓怎么活?”

孙权忙道:“我只是暂时借钱来周转一下,并不是不打算归还。如今江东军编制混乱,有许多杂牌军混迹其中,不以保疆卫土为务,却冒领军饷,浑水摸鱼。我近来正着手把这些杂兵小将重新整编,一来便于管辖,二来能节约不少军费。等了结了此事,军费稍有盈余,我立马就把十万灾款拨抵海昌,这样也不行么?”

陆议断然道:“不成。虽说如今是乱世,行兵打仗乃是重中之重,但黎民百姓亦是立足之本,不能轻视。否则即便战无不胜,但民心不附,亦不能长久。请主公恕微臣不能从命。”

孙权见他义正辞严,不肯松口,便也只能道:“也罢,说到底,你也是为江东考虑,可以理解。既然如此,寡人便另想法子吧。”又与陆议闲话了几句,略问了问官曹中的事,便让陆议回去了。

这时,已在殿外静候多时的步骘才走进殿内,向主位上的孙权下跪,恭声道:“主公,小人来送东西官曹今日的奏疏。”

孙权以手扶额,正为军费的事犯愁,懒得看他,只是冷淡道:“放那儿吧。”

步骘将带来的文书送到堆放奏疏的公案上,却不行礼退下,反问道:“方才主公与陆大人的谈话,小人不慎在殿外听到了几句,敢问主公是不是在为军费的事烦心?”

孙权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警惕道:“关你甚事?事涉军机,你偷听便罢了,还敢当着寡人的面议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步骘复又掀衣跪下,道:“小的不敢。但小的有法子帮主公弄到海昌的灾款,以解主公的燃眉之急。”

孙权见他身着低阶官员的朝服,又其貌不扬,压根不信他的话,嗤了一声道:“你好大的口气,寡人都办不到的事,你能有什么法子?”又狐疑道:“你是谁来着?寡人怎么不记得你?”

步骘道:“小的贱名步骘,字子山,是一年多前与鲁肃、诸葛瑾和陆议大人同批出仕的,因着出身寒微,现担任主记一职。小人位卑职低,主公却是江东至尊,主公不认得小人也是情理之中的。”

孙权不无轻蔑地道:“主记是官曹中最末等的小吏,你一个跑腿的,连灾款的边都摸不着,又怎能帮寡人把灾款弄到手?”

步骘道:“小的虽无权参与财政大事,但小的却有一位至交好友,名叫卫旌,如今也在官曹中任职,专司护送、押运等公务。海昌县连年大旱,朝廷历年拨往海昌的赈灾款,都是由卫旌负责带兵押运的,从未出过差错。主公若是实在着急用钱,小人可以让卫旌通融一下,明面上将灾款押往海昌,半途则悄悄地转运至吴侯府。陆议大人虽经手财政,但押送财物这等琐事,他无暇亲自参与,只要主公能及时补上亏空,陆大人是不会察觉的。”

孙权本没把他的话太当回事,但越听越觉得靠谱,末了首肯道:“这倒是个法子,那寡人就把这事交给你了,若是你果真能把此事办成,那可就帮了寡人的大忙了。”

步骘恭敬而不无谄媚地道:“能替主公分忧,小人三生有幸。”

几日后的一天半夜,十万赈灾款趁着夜色从后门运抵了吴侯府。

孙权对此甚是满意,因着此事并不光彩,他不好明着褒奖步骘,便在次日傍晚官曹散讫后,派人请步骘去吴侯府赴宴,以示答谢之意。

奉命前来传话的并不是孙权的近侍谷利,而是一个当值的侍卫,只因谷利虽是侍从,但亦领兵作战,是朝中的杂号将军,官位远在步骘之上。

步骘换上了一套最昂贵时新的衣衫,随士兵途经后门,来至侯府前殿赴宴。

时值傍晚,天已全黑了,殿内掌着灯火,亮如白昼,四下仆婢林立,无一丝声响,孙权不在殿内。

领他前来的士兵请他在侧席上坐了,便退下了。

隔了一会儿,谷利从内书房里走了出来,道:“主公尚有公事未完,请稍候。”命人给步骘上了茶酒,又进内去了。

步骘只得忍着饥寒,独自在殿中枯坐。

过了一个多时辰,案上的茶酒早已凉透了,孙权才从内书房里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比起步骘衣衫严整,他却只是随便穿了一身燕居的便服,一边舒活着筋骨,一边走到主位上坐下,随口寒暄道:“让你久等了,寡人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当即命人煮酒上菜。

一时间,殿内仆婢厨娘往来不绝。但送到孙权案上的饭食皆是世所罕见的珍馐,以铜鼎、铜簋所盛,河鱼、鹿肉、汤羹、黍粟、时鲜甘果,应有尽有,摆了满满一桌,几乎排布不下。

呈给步骘的菜肴却以漆木小盘所盛,不过是菜茹之类,不见荤腥。

步骘家境贫寒,孙权美其名曰请他赴宴,可给他上的菜比他平时的伙食却也强不了多少。

步骘城府很深,隐约猜到孙权的意图,安之若素,拿起筷子吃饭,面无异色。

孙权侧目观察了他片刻,道:“此番若非是你处事灵活,寡人不知何时才能筹措到十万军费,你可真是解了寡人的燃眉之急。来,寡人敬你一杯。”

步骘只道“不敢”,站起来受了孙权的敬酒。

孙权又道:“你放心,一旦军费有所盈余,寡人定会尽快把灾款补上,绝不让你为此担惊受怕。”

说罢又问步骘:“恰好寡人近来正在整编江东军,提拔年轻的将官为我所用,你此前可曾带兵打过仗么?”

步骘道:“小人本是一介布衣,不曾带过兵,不过闲暇之余,倒是读过几本兵书,略通用兵之道。”

孙权笑道:“那敢情好,你帮了寡人这么大一个忙,到时候军中若有空缺,寡人好歹赏你个一官半职当当。”

次日,好友卫旌与步骘谈及此事,着实替他高兴:“我听闻如今军中别部司马一职有缺,好些人对此虎视眈眈,有了主公昨日对你那番许诺,这别部司马一职恐怕非你莫属了。有道是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步骘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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