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虚界的雨雾终于凝结成了雨滴，它下得绵密又滞重，像要把这地界里最后一点生气都泡烂在泥里。犰朗踩着混在石块中的黑泥往前走，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被雨声盖得严严实实。
这里是西坡城，离幽虚界中心城只有百来公里了。
幽虚界的城大半都只是村寨规模，能有几个石头垒成的城门已经算的上有个样子了，更多的只是木板门木栅栏，若不是这儿地形比较复杂，一日下十城都不是玩笑。
犰朗眼前的这座“城”，木栅栏早被烧得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柱歪歪扭扭地插在泥里，门板倒在地上，只剩半截的门框上还留着妖族兵器劈砍的痕迹，深沟里积着雨水，水面漂着几片发黑的菜叶——那是这地界里难得见着的绿色，却早已烂得发臭。
走进城内，一股混杂着霉味、尸臭和腐烂食物的气息扑面而来。
城里的房屋大多塌了顶，断梁上挂着破烂的麻布，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像招魂的幡。
有间还算完整的屋子，门帘被雨泡得发白，犰朗伸手掀开，刺骨的寒风在那一刻深入骨髓。
土炕上缩着两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大的是个兔妖，耳朵耷拉着，上面还留着被咬破的伤口；小的是个石怪幼崽，皮肤干裂得像老树皮，手指缝里还嵌着泥蜷缩在兔妖怀里，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两只小妖怪裹着一件破得露棉絮的旧袄，一只见了人进来，眼里没有惊慌，只有麻木的怯意，抱着石怪的手臂默默地收紧，另一只被这细小的动静惊醒了，看也不敢看过来，立马像受惊的小兽般往兔妖怀里缩。
犰朗停住了脚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炕边的矮桌上放着一个豁口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水底沉着几粒发黑的草籽——那是幽虚界唯一能勉强果腹的东西，吃多了会腹胀腹痛，可不吃，就只能等着饿死。
犰朗的沉默终于有了一个开口的契机，“你们还有吃的吗？”他声音尽量放得很轻，轻得似乎怕惊着这地界里无处不在的亡魂。
兔妖眼睛始终没有看向他，麻木地凝滞了半晌，而后疯狂摇头，“没有”，小的也跟着喊“没了，没了，没了。”
但犰朗看到了那只石怪眼睛往屋角草堆里撇了一眼。
穿堂的冷风呼啸过耳畔，带来厚重的湿气和寒意。犰朗朝草堆走过去，泥泞的鞋印与妖怪的脚印印在一块儿。鞋底踏在地面上，粘腻的泥水声糊住了石板本该有的清脆声。
忽然，草堆动了，一个灰黄色的残影向犰朗冲了过来。
犰朗早有准备，但那个残影似乎也只是想逃走，掠过犰朗，直接往门帘之外冲。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
那是一只黄鼠狼，灰色的是他的皮肤，黄色的是他的毛发，掉毛严重。即使被犰朗拎在手里，他仍然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陶罐。
在黄鼠狼妖被犰朗抓住之后，兔妖抛下石怪，从炕上一跃而起，冲着犰朗撞过来，而后对着他手臂狠狠咬下。
“嘶~”犰朗倒吸一口凉气，但也没有甩掉挂在他手臂上的兔妖。
他松手，放开了那只黄鼠狼妖。
一落地，黄鼠狼妖很快就抱着陶罐逃走了。
他的手臂破皮了，而死死咬住他手臂的兔妖则是眼神空洞地看向门外，温热的触感沿他的手臂滑下，烫得他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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