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朗把自己身上的干粮留给了那两只小妖怪,他知道自己那点干粮救不了这两只妖怪,可他除此之外似乎也做不了什么了。
幽虚界原本就是一个阴沉的地界,冰凉的雨丝打在手心是透骨的寒。
犰朗的心思仍停留在那只兔妖空洞的眼神上,他从没有看到过那样厚重的眼神,在青丘没有,在一十八天更没有,那个眼神甚至有一瞬间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犰朗突然想到了这么一句话,似乎还是小时候在一十八天学的。
折丹说过他悟性好,但这句话却是他几万年来始终没有理解的一句话。
破屋朽坏的木门在身后吱呀作响,犰朗刚迈出半步,雨丝便顺着风扑在脸上,带着幽虚界特有的、混着土腥气的寒意。
他抬手拢了拢被风吹得歪斜的衣领,指腹蹭过衣襟上未干的泥点——方才在屋里给那几只躲雨的小妖怪递干粮时,石怪怯生生攥着他袖口的力道仿佛还在,可此刻空荡荡的巷子里,只剩风卷着雨珠打在断墙上的声响。
他沿着墙根慢慢走。
雨势比来时密了些,砸在头顶破损的斗笠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犰朗的目光落在巷口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上,枝桠间还挂着半块褪色的红布,许是哪户人家从前求平安系上的,如今被风雨扯得破破烂烂,在雨幕里晃来晃去,像只失了魂的蝶。
他就这么站着,任由雨丝顺着斗笠的边缘往下淌,在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想起青丘的粮仓总是堆得满满当当,想起小狐狸们围着他抢糖吃时的热闹,再看看眼前这灰败的巷弄、漏雨的破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
风忽然转了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掠过鼻尖。犰朗皱了皱眉,刚要转头去看,身后却传来细碎的、像是牙齿磨过骨头的声响——很轻,被雨声盖着,却又清晰得像是贴在耳边,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滞涩。
他猛地顿住脚步,指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金丝铁扇。
那咀嚼声还在继续,混着偶尔响起的、类似呜咽的低吼,从巷尾那片堆着断梁残瓦的阴影里传出来。
犰朗攥紧了金丝铁扇,缓缓转过身。
斗笠的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唇角。
雨幕像是被按下了慢放,他看见阴影里有个蜷缩的身影。
那身破棉袄他认得,是兔妖早上穿的那件,此刻沾满了泥污,衣角还挂着半截断裂的草绳。兔妖背对着他,肩膀一耸一耸的,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一声细碎的“咔嗒”声——那是骨头被啃咬时发出的脆响。
“兔妖?”犰朗试探着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
那身影猛地一顿,咀嚼声骤然停了。
兔妖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耳朵耷拉着,耳尖破了个口子,混着黑泥的血痂凝固在上面。可最让犰朗心头一紧的,是他的眼睛——原本该是浅棕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红,像被瘴气染透的血,连一丝清明都没有。
兔妖的嘴角还沾着暗红色的血渍,下巴上挂着的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淌,洇湿了破棉袄的领口。他的手里还死死攥着什么,犰朗眯起眼,借着巷口微弱的光看清了——那是一截细得像枯树枝的手臂,皮肤干裂的纹路里嵌着泥,断裂处还渗着淡粉色的血。
是石怪的手臂。
犰朗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僵住了,雨丝粘在睫毛上,混着不知何时漫上来的水汽,让眼前的画面蒙了层模糊的雾。可那雾里的红与白,那沾着血的嘴角,那截还攥在兔妖手里的手臂,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他的眼底。他看着兔妖空洞的红眸,看着他喉咙里滚出无意识的低吼,忽然明白了九和当初为什么不肯把魇物的事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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