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掉工作、失去未来,拄着一辈子也离不开的拐杖,被迫永远困在这片灰暗破败的旧城区里。
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可就像当年最终也没能见到路明山一样,以林初现在的处境,和那个世界的人距离太过遥远。
想要接近徐英成并伺机报复,不过是愚蠢又可笑的痴人说梦。
除非——
往日竭力掩饰的情绪不受控地涌上来,克制太久,不仅没有褪散,反而更加滞重。
沉甸甸压在少女肩头。
压得本就纤细的身躯愈发瘦弱,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林初缓缓伏身,趴在桌上。
将脸埋进手臂,在愈发尖锐的甜腥味与刺痛中,想起几个小时前向徐嘉年道歉的那一幕。
听到那句对不起,他神情没有太多变化。
仍旧是惯常漫不经心的模样,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很是无所谓地挑了下眉:“哦,知道了。”
徐嘉年显然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什么,也并不在乎。
只有林初清楚自己的想法。
想要接近徐英成。
徐嘉年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能抓住的机会。
只是……
摆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铃声清脆,在狭小卧室里格外刺耳。
以为是辛姐打电话问店里的事,林初慢慢呼出一口气,起身,艰难松开被掐出深刻印记的手,强撑着拿起手机。
而后便是一怔。
并非辛姐惯用的迪士尼公主头像,屏幕正中是一片再熟悉不过的纯黑。
下方两个极其醒目的红绿按钮。
加上微信后,始终毫无反应的徐嘉年第一次主动联系了她。
跳过文字交流。
他直接打来一通语音电话。
林初盯着那片无垠的黑。
指尖动了动,没有选择接听,也没有选择挂断。
林初从未想过要伤害徐嘉年。
而从徐嘉年今天的反应来看,他也根本不在乎她有意靠近他的真正目的。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可以理所当然利用他。
不需用任何借口美化自己的行径,博取廉价且无用的同情。
某种程度上。
她与徐英成一样,都是刻薄狡诈、阴险残忍的真凶。
“阿初,怎么不接电话?”
隔音条件不好,林稚川在外面听到来电铃声,“是你店长吗?还是——”
停顿几秒,他似乎想到什么,向来温和的语气难得有些生硬:“既然人家已经打过来了,你就赶紧接吧。”
林稚川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电视机里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报声。
音量格外大。
比平时高出许多分贝。
“……”林初。
沉默良久,最终,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喂?”
林初并不清楚徐嘉年突然联系她的原因。
但有那么几秒钟,她希望他已经识破了她的企图,在深夜打来这个电话,只是为了谴责她的卑劣与恶毒。
“……刚才走得急,有件事忘记和你说了。”
到了晚上,旧城区网络信号总是很不稳定,语音延迟几秒后才清晰。
手机另一端。
徐嘉年嗓音有些哑。
磁沉的,带着点轻慢的笑。
放肆而任性。
似乎永远对一切都不上心,对什么都不在意。
“林初。”
微弱电流声里,他低声念她名字。
“生日快乐。”
*
徐嘉年坐在空无一人的马路旁。
这一片区域白天鲜有人烟,到了夜晚更是人迹罕至,一连叫了三回车都没有司机愿意接单,他索性来搭乘即将发车的末班公交。
旧城区基础设施修缮落后。
公交车站没有安装雨棚与座位,只有一块褪色风化的老旧站牌孤零零立在路边,标志着这里是乘车站点。
徐嘉年并不在意,直接坐在路沿上,双腿随意交叠在一处,任凭晚风吹过额前漆黑碎发,也吹过眼角一道新添的伤口。
鲜红的。
缓缓向外渗血。
在深夜银白月光下格外醒目。
说完这句话,他没再出声,懒散等待林初的反应。
电话那头却迟迟听不到回复。
只有夹杂在沙沙电流声中时隐时现的电视播报,提示这是一通已经接起、正在通话的微信语音。
于是他便笑了:“行吧。”
“看来是我猜错了。”
林初攥着手机,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散漫的轻啧,“那你就当我没打过好了。”
“等一下。”
或许是方才沉默的时间太久,或许是舌尖被咬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开口时,林初觉得自己的声音一瞬间竟然有些陌生。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少女嗓音听起来很警惕。
却在略微颤抖的咬字里,透出几分不由自主的茫然与无措。
徐嘉年扯起嘴角。
眼角处的伤口还在缓缓流血,他笑得极轻慢:“紧张什么。”
“我看到了计程车司机手上拎的蛋糕。”
“别跟我说那是你舅舅给自己买的,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喜欢粉红蝴蝶结和公主生日帽。”
“……”
徐嘉年语气斩钉截铁。
林初沉默片刻,轻声:“可如果你猜错了呢?”
问出口的那瞬,林初就意识到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傻问题。
不同于她的处心积虑、步步算计,徐嘉年这样的人,向来骄傲而恣意,自然有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的资本。
即使真的是一场误会。
他也有从容应对的底气。
果然,听到她的话,他甚至都懒得回答,只是从喉咙里呵出声磁沉的笑:“原来我确实猜对了。”
“那么。”
“林初。”再次叫了遍她的名字,他低声说,“祝你生日快乐。”
仍旧是一贯漫不经心的嗓音、懒散微哑的腔调,徐嘉年念她姓名时却很郑重。
一字一句。
从知道她真名那刻起,他每一次喊她,似乎都是这么认真清晰。
“……”
林初攥紧手机,因为过于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她不说话,徐嘉年也不着急。
闲闲坐在路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搭在膝盖上,懒散的,有一下没一下无声打着节拍。
过了很久,终于听见两个字:“谢谢。”
音量极低,她嗓音分外微弱。
被晚风轻轻一吹,仿佛立刻就要消弭在夜色里。
“什么意思,林初。”
徐嘉年嗤笑了声,“你收到别人的祝福也是这种态度?”
“……”
林初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
她甚至没有办法张口敷衍随便些什么,因为以她故意利用他的立场,其实根本没有任何资格接受他的好意。
好在这时,手机里遥遥传来汽车鸣笛声:“你还在外面么?”她赶紧抓住这个话题。
“已经很晚了,最好赶紧回……”回家两个字即将出口前,林初顿了顿,想起徐嘉年与徐英成的关系,“最好赶紧回去。”
徐嘉年听出了她的停顿。
十分无所谓地扬眉:“放心,这一片没谁有胆量敢招惹我。”
这种话自他人口中说出只是毫无可信度的戏言,林初却想起从前,徐嘉年每晚造访辛德瑞拉时身上新旧不一的伤口。
“你别多想。”
仿佛知道她的念头,他语气极其不屑,“他们还不配。”
“……”
林初对打架实在不甚精通,静默几秒:“为什么你总是往旧城区这边跑?”
她曾经试探地问过徐嘉年。
被他当场毫不客气直接堵了回去。
这一次,林初只是纯粹想转移话题,并没有执拗地非要听到一个答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以她和徐嘉年的关系,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知晓。
“我来看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没想到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他的回答。
徐嘉年说这句话的口吻很平淡,寻常的,仿佛只是不在意地随口一提。
与内容完全相反。
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
林初一怔。
没等她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手机里忽然响起公交车的系统播报。
“尊敬的乘客您好,欢迎乘坐10路公交车,本站始发站澄湖生态陵园,下一站,南州市精神卫生中心,请您站稳扶好,小心碰撞,注意个人财产安全。”
林初在其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词,蓦然睁大眼睛。
澄湖生态陵园。
旧城区所剩无几的政府主导项目之一,算是整个旧城区乃至南州市面积最大、历史最久的公立墓地。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徐嘉年与徐英成爆发的激烈冲突,无声张了张嘴。
不清楚究竟是什么状况,更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
“都说了让你别多想。”
听懂了林初的沉默,徐嘉年抬起手,轻轻碰了下眼角伤口,“她好得很,活蹦乱跳的,不需要你随便瞎操心。”
随便选了个靠窗位置坐下,他似是腻烦了这通稍显冗长的语音:“行了,没其他事我先挂了。”
声线压着。
徐嘉年语气里透出明晃晃的不耐。
明明是他先打来的电话,专程为她送上祝福,可还没说上两句,本就不多的耐心便已经彻底告罄。
偏偏口吻又理所当然,仿佛已经习惯了所有人的低头俯就。
“……好。”
林初原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客厅传来的电视播报中隐约夹杂拐杖敲击地面的单调声响。
沉重的,一声又一声。
提醒她如今对他说出的每一个字,不过是之后为了利用他的算计与阴谋。
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等待徐嘉年率先结束通话。
“喂,林初。”
几秒后,手机里却又传来他带着笑意、低沉微哑的嗓音。
“等一下,还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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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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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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