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累吗?”
一直到处理完所有事,程蝶才心事重重地问了出来。
彼时程月蛮已经躺在床上了。
整整一天,他跟在程月蛮身后,看她游刃有余的处理各种事。
给人办卡,给新人培训,张凡他们宿舍里的热水器坏了,她亲自盯着去修,晚上还带着赵梦妮去看了朱砂家的孩子。
那孩子已经出院了。程月蛮扑了个空。但程蝶瞥了眼程月蛮空荡荡的手,总觉得这个女人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
“当然啦,他们两口子打起来了。”程月蛮满不在的开口。
“闹的太厉害,单位上下全都知道了。周明就也知道喽,重新申请验伤,这事也算过去了。”
周明是在网吧打人的那个青年,听说被朱砂狠狠敲了一笔医院费,不然就要追究下去。
“周明有小凡的好友。”程月蛮慢吞吞的说道。
赵梦妮当时还觉得困惑,“哦……我知道,我也有啊程姐。”
那是他们网吧的服务号,用来处理一些客户预约之类的。
程月蛮瞥了程蝶一眼,似笑非笑,“我知道,你的号不方便,毕竟关系到我们店的脸面,小凡的就是个私人号,我让人他分了条动态。”
看热闹的嘛,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是只多不少。
周明只是惯性发消息给张凡,预留晚上的位置,结果就看到张凡的最新动态。
“啊,那一条。”赵梦妮的脸红红的,“我就说凡哥怎么发那么奇怪的动态。”
程月蛮耸耸肩,“我还做了两手准备呢,要是周明没看见,等晚上过去上网,还打算上小凡过去暗示一下呢。”
赵梦妮露出崇拜的眼神。
虽然有可能她还是不懂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只要是她程姐,只要事情解决,就觉得很厉害。
程蝶也觉得程月蛮很厉害。
是那种看不透的厉害。当了三十年的母女,可这短短几天,却好像两人才刚刚认识一般。
其实程蝶知道,程月蛮说给赵梦妮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说给她的。
可是她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绕这么一大圈,明明她也很讨厌麻烦。
“你不觉得累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硬生生地带着几分抱怨说了出来。
“累什么?”程月蛮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欠,“一天天的,不都是这样过来?”
“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也早就……认识那个女人。”
“那又怎样?”程月蛮不以为意地换了个姿势。
那又怎样。
程蝶觉得荒唐,唇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她是真的看不懂程月蛮。
“不追求下去吗?那个女人打了你,还伙同别人来诬陷,倘若没处理,月满就要危险了。”
在她的印象里,离家出走后的几天,一直在和程月蛮斗气,也没发现她回家越来越晚。
母女两人的交流原本就很少,或许过去,朱砂也曾找过她麻烦,但她总是这样,工作上的烦恼从来不会带到家中,就连刚才去给小蝶说晚安,女儿随口问了句怎么这么玩。她也只是无所谓的耸肩,“帮你梦妮姐盯一会,她吃饭晚。”
她自由生长的那些年,程月蛮没有过多干涉,而她也从未看见过程月蛮的那些年。
所以那时候,在她和程月蛮生闷气的时候,那个女人是不是就在苦恼处理这些麻烦。
“呐,其实也还好,这些年也都是这么过去的,做生意嘛,总是要承担点烦恼。”
“我知道一件事……”程蝶干涩的开口。
程月蛮睡觉没有开灯的习惯,但或许是意识体的原因,她把程月蛮看得很清楚,连一点小表情都没错过。
她第一次感叹这个形态带来的便利。
至少此刻,程月蛮看不到她的表情——想来已经足够可怜。
“我知道,你和朱砂有点过节,就是两元商场那件事。”
她隐晦的提起,那件事,她真的计划了好多年。
早期是妈妈突破黑暗带来的一束光,后来则是彻底的覆灭。
“啊你说那件事。”程月蛮拿起一个枕头塞在脑后,微微撑起来身子,“你竟然连这件事都知道。”
“说了我很特殊。”
程月蛮轻笑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不过也不算是有过节,其实做生意的,都会用点吸顾客的手段。”
“比如卖场促销,总是喜欢立一个很大的黄牌,上面用红色笔写着醒目的特价九块九,其实走近会看到是九块九起。”
“我有次想给小蝶买条秋裤,人家说全场九块九起,嘿,我找了全场,都没几件低于三十的。也不能说人家造假啊,反正经商嘛,就是得先把客人骗进来。”
“奸商。”程蝶言简意赅。
“也不能这么说。”程月蛮有点无奈,“你啊,等你做生意你就知道了。这叫刺激消费。”
“可我知道,小蝶多花了钱,你很生气,还给了她一笔赔偿款。”
“哎呀,那不是想给小孩子一个理想的童年嘛,就像小孩喜欢圣诞节,虽然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但应该没几个家长会傻兮兮的过去给自家孩子说‘你傻啊,竟然相信圣诞老人’,这不是破坏孩子们单纯美好的心灵嘛?反正,先给他们一个美好的世界,必备的经验,等出了社会,遭受几次毒打就知道了。”
程蝶的心口猛地一颤,“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以保护的名义,创造了一个谎言童话,而后再让人失望。
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太较真就真的完蛋了。”程月蛮慢悠悠地总结。
程蝶彻底说不出话来。
她发现程月蛮好像很喜欢用这种自我感动的方式去对她好,但似乎从来没在意过她需不需要。
以前也是。
会挑灯研究资料,希望她大学能报一个有前景的专业。甚至在她还没读高中时就开始期待她的未来。
985还是211?
留在本省还是到外地发展。
后来又开始上网查资料,对比一个个专业的前景——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她喜欢什么,想读那个专业。
其实报考那会,母女两人争锋相对了好几天。
程月蛮希望能稳一点,最好留在本地。
可程蝶却希望赌一把。
“我寒窗苦读十二年,做了那么多题,看了那么多书,我知道我的水平,也想把握我的未来。”
“我总不会害你,我情人帮忙看了,这个学校好,大城市就就业前景,这个专业以后一定能成为热门。”
她执拗的和程月蛮争辩,但到底占据下风,还是不情愿的报了程月蛮所谓的好专业。
但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还是偷偷去改了自己理想的学校。
后来,事实证明她赌对了,也赌赢了。
她成功去了心仪的学校,也成功到了那个城市。
可后来,一次手伤,让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她学医五年,却再也不能拿手术刀了。
养伤的那些日子,其实最怕程月蛮的奚落。
以她对程月蛮的了解,那个女人一定能满不在乎的笑笑,然后说出“当初要是听我的,就不会混得这么惨。”
万幸那个人一次都没有说出这种话,可反倒是她,像一棵从根部开始溃烂的树,表面上枝繁叶茂,可内里却在一点点溃烂。
那样的想法,其实她也在绝望时想到过。
如果当初听了程月蛮……
可与之伴随的,往往是更深层的绝望。
不,不,人总是要向前看,要不断奔跑,切记不能回头。
“太较真吗?我只是觉得,其实你可以活得更简单。”程蝶缓缓道。
不用独自承担那么多,凡哥和赵梦妮他们,在未来也都会跟在她身后,陪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就连赵梦妮找回的弟弟,也会亲切的跟在程月蛮身后,逢年过节必要去拜访,他们亲切的就像一家人,来往的比他们母女还要密切。
也不要总让自己那么累。
她其实也还算省心,虽然这个女儿没有太大出息,还有点废柴,但终归是个不算差劲的人。
想说的话,可以直接一点。
她是有点叛逆、任性。但只要程月蛮好好说,她是一定会认真倾听的。
可是这些,她都没有机会说出来。
程月蛮已经睡着了。
程蝶甚至听到了她轻微的鼾声 ,还挺有节奏。
似乎只有在睡梦中,那个女人才会看起来温柔一点。
*
朱砂离婚了。
这个消息还是周明抖出来的。
张凡掐了烟,语气无不得意,“程姐,我这次可是好好表现了,你不得给点奖励?”
程月蛮耸耸肩,从口袋里摸了个公共厕所门口发的,印着妇科广告的小镜子,“喏,赏你了。”
张凡连连抱怨。
赵梦妮捂着嘴偷笑,也学着程月蛮的样子送上了另一个。
这下张凡不抱怨了,变成了脸颊微红,嘟嘟囔囔地,说要去看看设备,然后小跑走了。
程蝶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两人的互动,长睫毛垂下,眼底是一片柔软。
“看出什么了?”程月蛮也凑了过来。
程蝶又觉得她可恶,明明有很多话想问她,但这女人倒好,没说几句就睡着了,早上也没喊她起床。她醒来后家里已经没人了,只能被动的像个小尾巴灰溜溜的过来。
“就那样。”她的语气不算友好。
“哦——”那女人恍然大悟的拉长音,“就那样啊,你也看到了?”
程蝶不想理她。
她有预感。这人一定是什么都没发现,但是假装都知道了,然后再把她炸出来!
真实何其恶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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