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蛮倒是没什么精力再继续八卦下去了。
她还忙。
原以为网吧小老板，只要每天给顾客续费收费，看看电脑，遇到了问题就重启解决。稍微忙起来，也不过是中午午饭和晚上夜宵时间。在外卖服务还没有兴起的时候，一般都是提前打电话订餐，□□，或者是在网吧泡面。
然而真观察下来，琐碎的小事还挺多。
首先要给几个员工排班，要定期检查维修设备，要是不是留意顾客动向，防止有人在自家网吧偷偷做一些违法的事。
今天七夕活动，明天某游戏开服纪念，后天某某游戏公司福利，再后天又是什么节……
各种策划方案要提前做，有时候还有印点宣传卡片，发点小传单。
可惜几个店员只会点皮毛，索性连宣传海报都得程月蛮亲自来做——当然做出来也极其简陋，在活动结束后，还那回家剪裁让小蝶当了好久的草稿纸。
一想到那粗糙的令人不忍多看的宣传海报，程蝶就觉得头疼。
不过这也给了她炫技的机会。于是在网吧二楼，专属于老板娘的办公室里，她附在程月蛮的桌边，认认真真的教会那个在未来几乎可以称作万能的软件。
“太难了。”程月蛮苦着脸抱怨。
单是下载安装就用了好久。她找几个模板拼拼凑凑，又不是不能看。
“学会了有好处，更何况，现在教你的都是基础。”程蝶洋洋得意的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心底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真麻烦。”程月蛮握着笔像个小学生一样的记着各种快捷键，“抠图回什么没有一键功能，好麻烦。”
“还有这几个框框，我都取消了，怎么还能看见？”
程蝶忍住笑，想起了和程月蛮赌气时，自学几个软件的画面。
其实那会知道自己该努力，也感谢程月蛮帮忙找了工作，可那恨铁不成钢的鄙夷语气，总让她无端想要逆反。
别扭了几天后。赌气归赌气，还是咬着牙，看着各种攻略视频，学着下载软件，从基础开始学。
最开始时也被骗了几百块，以为可以买到速成教程，可真的试了才知道，菜还是得多练，不知道原理，永远就做不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今传授给程月蛮，也是坏心眼的想让程月蛮知道，所谓的介绍工作，也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少壮不努力，长大学设计。”程月蛮的吐槽不断。
而程蝶则恨不得此时可以录音，录好了带回去给未来的程月蛮。
当初让她去游戏公司上班可不是这样说得，夸得天花乱坠，像是卖保险。
“反正就学学，哪怕未来你的店倒闭了，至少还能去开个打印店，修个证件照背景什么的没问题。”
她把程月蛮当初劝她的话轻松还了过去。
原句其实要更尖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生了很久的闷气。
或许是她的语气更接近调侃，程月蛮也只是幽怨地瞪了她一眼，“什么乌鸦嘴。”
.
满月的新充值活动推出了两天了，但效果不太好。热度还不如放假前。
程月蛮愁云满面，小蝶也帮着发了传单，不过一次被程月蛮在路边找到，又是一顿训斥。
这种责怪程蝶帮不上忙，过去她从来不干涉网吧的相关事宜，但或许是那天推波助澜让母女和好起了功效，两人倒是亲近了不少。小蝶乖乖上起了补习班，下课后会主动给程月蛮分享上课时的见闻，程月蛮也没过去那么扫兴，偶尔还能附和几句。
大概是蝴蝶效应，在关系变化之后，也尝试着想要帮忙分担。
“可是乖乖，你还是未成年啊，网吧都不让进呢，你来帮我们宣传。”程月蛮很是无奈。
小蝶和程蝶的脸刷得一下，都红了。
三十岁的难为情不明显，可十二岁那个，已经开始手足无措地道歉，“我，我就是想帮你们忙。对不起……”
“不要道歉啊小乖。”程月蛮弯腰摸了摸小蝶的头，“你能帮忙我很开心，不过你的事，最重要的还是学习。”
“哦……”小蝶蔫蔫地，看起来很想再说些什么。
但还没来得及，就被程月蛮哄回了家。
程蝶的情绪已经调整好了，一直目送着小蝶的背影消失才开口，“她是关心你。”
“我知道。”
“但你的语气可能会让她失落。”
“啊？会吗？”程月蛮诧异地瞪大眼，翻盘着刚才的对话，“我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吗？”
“你没有。”
“对吧。”程月蛮一副你看我说得没错的表情。
“就是因为你没有。”程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换个视角看世界，世界会呈现出不同的风景。
同样，换个视角听程月蛮的劝告，展现的又是完全不同的内涵。
就是她都没有，她说得全都是实话，有时候也很对。
所以才让她更加不甘。
就好像……那些年的矛盾，只是她单发面的挣扎，是一个人的无理取闹。
程月蛮什么都没做呢，就轻轻松松的推翻了一切。
事情过去了两周后，小蝶也初中开学了。
报道当天，程月蛮原本想放下工作送小蝶上学，但被小蝶笑着婉拒了，“我坐公交也就三站的路，中午又不是不回家吃饭。”
程月蛮讪讪应下，嘟囔着“那我中午给你做糖醋小排。”
家里逢年过节，程月蛮比做的一道菜就是糖醋小排，她觉得程蝶爱吃，被夸过一次后，一口气做了七天。
可在那七天后，程蝶早就吃得没了新鲜感，后面再看到这道菜，再也没有当初的热爱。
但程月蛮不仅喜欢继续做，和热衷于各种创新，有时是加可乐的，有时换成雪碧，甚至有时是绿茶或者橙汁。
或许是想到了被荼毒的画面，小蝶的表情挣扎了一下，但还是不忍扫兴，乖乖点了点头。
程蝶却看的鼻头发酸。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程月蛮做得糖醋小排。
母女三十年，其实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有限。
幼儿园时她在托儿所吃饭，小学开始跟着邻居沈奶奶，也就六年级搬家后，开始和程月蛮经常一起吃饭。
高中时读得寄宿制学校，只有周末才回家，而那时网吧生意正好，大多时程月蛮也并不回家，她经常吃付叔叔店里的饭菜。
大学就几乎不回去了、
再后来，即便是回到家乡发展，回到程月蛮身边，母女同在一个屋檐下，但因为作息问题，也很在一起吃饭。
后来这几年，月满发展的越来越好了，程月蛮从网吧小老板，变成了大老板，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顶级E人的母亲，偏偏有个I到极致的阴暗女儿。
到后来，几乎是两看相厌，话都说不上几句，更何况吃饭。
“你怎么不理我。哎呀，问你呢，到底能不能吃饭。”
手臂被程月蛮不耐烦地推了推，程蝶才恍惚反应过来。
“你要请我吃饭吗？”她有点别扭的问。
“是啊，你也算帮了我的忙，认识你这么久，总是让你看着我吃东西，我良心可过不去。”
“应该不能……唔。”
她话都还没说完，就被程月蛮眼疾手快地往嘴里塞了一颗水果糖。
好奇异的感觉。那一刻，她竟真的感受到青柠味在口腔内慢慢化开的酸甜。
“是糖？”她迟疑的开口，满眼都在放光。
“看来是能喽？”程月蛮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瓜子塞到她手里，“尝尝，能吃东西还好点，等姐姐我发达了请你吃大餐。”
焦糖味的瓜子被她控制在掌心，她试着捏起一粒，塞到口中，却品尝不出一点味道。
她不信邪，又尝了一次，还是没有。
身边的程月蛮倒是一粒一粒的，嗑得干净利落。
“怎么了？不好吃还是不够？”注意到她的视线，程月蛮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程蝶怔怔地看着掌心胖乎乎的瓜子，迟疑地摇摇头，“尝不出来了。”
程月蛮瞬间急了，也不管眼下是在马路边，被人看见会被当神经病，从程蝶手中捏起一粒瓜子就塞到了嘴里，“香的啊。”
“我尝不出来。”
垂下头的小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毛发被打湿的大型犬。
程月蛮盯着手中的糖果包装纸看了两秒，突然福至心灵，她捏起一粒瓜子，然后塞到了小茧的口中。
——于是她再次看到了那双眼睛，比清晨的日出还要耀眼。
诡异的尴尬感席卷着两人。
一个则懊恼，不会吧，刚刚说要请吃饭，然后就发现那个人能不能尝到食物，完全取决于她的投喂。
另一个则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呆。
——她明明记得，她幼儿园后就不需要喂饭了，小学四年级手臂骨折，都是笨拙的用左手拿勺子吃饭，就吃苗条也都不是问题。
想是这样想的，但中午程月蛮做得正常版本的糖醋小排，她还是厚着脸皮，让程月蛮喂了一小碗。
——她都帮了小蝶那么多，反正，也要在某些时刻，超越一点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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