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坐在路灯下抹眼泪,程月蛮吸吸鼻子,表情沉重。
唯有程蝶彻底成了一个局外人,远远旁观着所谓的大团圆。
幼时期盼过无数次的拥抱,在此时真实上演。
美好到她不敢多看一眼。
不同于三十岁的隐忍克制,十二岁的小蝶正是可以肆意表达情绪的年纪,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程月蛮好像也哭了,在抱住小蝶的时候,快速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怀中的女儿什么都没看到,但默默在身后围观的女儿却并未错过。
“对不起宝贝,是妈妈不好。”似乎不习惯低头,程月蛮道歉的样子显得极其别扭,“你帮我庆祝生日,我很开心,说了那种话,是妈妈不好……”
小蝶却哭得更厉害了,“妈,都是我不好,我一直不听话,这次也没考到重点,妈你肯定很失望吧?”
这样的想法和程蝶完全重叠。
那时她也悲观挣扎了很久,因为没有得到青睐,而一遍遍否定着自我,自认是个糟糕透顶的小孩。
也曾尝试该变自己,去硬着头皮读书,去装模作样的做大人眼中的好孩子。
可母女间的隔阂,依旧像东非大裂谷一样,每年都在加深。
那是一条不可逆转的地球伤疤,高中时,她在地理频道上看到过,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但还没看完,就被程月蛮关了电脑。
“去睡觉,这么晚还看电脑,也不怕眼睛坏掉。”
“别哭啦,也不怕眼睛坏掉。”程月蛮温柔的给小蝶擦掉眼泪。
昏暗的路灯,静谧的小花园,破旧的长椅。
母女两人就在这里,进行了一次漫长的交谈。直到小蝶倚在程月蛮肩上,头一点点下滑,那令人羡慕的对话才暂时终结。
程蝶站在长椅后,看程月蛮熟练地把小蝶背起,眼底那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像迸发的火山岩浆,炙烤着她的灵魂。
她想帮忙,可伸手,指尖却穿过了小蝶的身体,失落地搭在了程月蛮的肩上。
“我们谈谈。”
不同于和小蝶自我剖白时的温柔,程月蛮语气冰冷,像通知一样。
小蝶睡得不安稳,许是做了噩梦,回去的路上迷迷糊糊喊了好几声妈妈,又哼哼唧唧念叨着明天想吃小笼包,程月蛮连声“好好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小姑娘咯咯笑了两声,再次沉沉睡去。
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多,程月蛮把小蝶送到了房间。那孩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抱着手臂哼了两声。程月蛮又耐心地哄了两句,才不舍的放开手。
程蝶并没有资格进那个属于她的房间。
她被彻彻底底的阻挡在外,
程蝶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但默默忍住了。
她看着程月蛮,和小时候无数个深夜归家一样。先检查好门窗,再去给她盖被子。确定她睡着后,开始叮叮当当地收拾家务,或者提起准备第二天的饭。
有次程月蛮照例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然后套上围裙开始忙碌。惦记着家长签字,那天她睡得并不沉,听到声音后就急忙出去找她。
那时作文流行煽情,各种重病但还要背我去医院的妈妈,不舍得吃东西,但一定要给我买礼物的爸爸……
那些经过艺术加工的东西,然而闲暇时只能用优秀作文来解闷的小学生程蝶却深信不疑。
那会儿她扒着门框,眼泪汪汪的,觉得妈妈好可怜。
然而并没有煽情太久,程月蛮一回头就抓到了程蝶,手中的拖把一丢,便是好一顿责骂。
“不换衣服就上床,不知道外衣有多脏吗!”
“快回去睡觉,别踩我刚拖完地。”
那会儿其实想给她一个拥抱来着。
老师说看到做家务的妈妈要说辛苦了,要去帮忙。
可程月蛮就像一块永远不会被感化的石头。
她呆呆地站在卧室门口,一副怀疑人生的样子。
程月蛮也没空哄她,催着让她快睡觉。
她的卧室和厨房位置相近,她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没有关窗,辣椒炒肉的香味被风吹到了房间,呛得她想掉眼泪。
后来也真的掉眼泪了。
回忆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轻而易举的把人切成很多片。
不幸福的人,很难从回忆里逃出来。
“为什么要这样。”她忍不住问。
“什么?”程月蛮正蹲在地上捡碎掉的盘子,听到她的寻问,连头都没抬。
“为什么总要在晚上打扰卫生,白天不是也可以吗?你做网吧生意……我刚才跟着你,我都看到了,店里的员工也有不少,为什么不在白天抽空回来?”
程月蛮的动作停下了,几缕碎发遮住了眼,程蝶不是很能看清她的表情,那因为共感,却能清晰感受到她这一刻的茫然和失落。
“你懂什么,我要是停下了,身后那么多人怎么吃饭?”
“算啦,以后有机会你跟去网吧看看,看看就知道了。”
又是这样。
总是用这种“说了你也不懂”来敷衍。
小时候问过很多次,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后来问妈妈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外婆离开时,第一次见到小姨,又问为什么亲姐妹总是不来往。
那时候的答案都是,说了你也不懂。
可是,至少要说啊。
她等的从来都不是答案。
而是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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