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去忙吧。”许长钦对卢安说。
卢安向许长钦示意,然后走出了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许长钦一个人。
七年前的秋天也是这样的冷。
白方和黑方打得异常激烈,上头就委派许长钦去后方接应战需物资。这是他半年以来为数不多能表现自己获得晋升的机会,抓住这次机会,他就能顺利混入黑方中层。
还没到地方,天空中就砸下了巨大的雨滴。它们被怒吼的狂风所裹挟,将许少钦整个人浸湿。他也顾不了那么多,现在只有把东西送到地方才是最重要的。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到达目的地、又是怎么指挥下面的人将一箱一箱的东西搬下来的。他只知道自己筋疲力尽,视线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
没来由的,他觉得雨好像停下来了。他拍打着蹲麻了的腿,慢慢地起身。一转头却对上了另一个人的眼睛。
谭以宪一身黑色的制服,戴着黑色皮制手套的手正顶着这把黑色的伞举在他们之间。
谭以宪的皮肤本身就是冷白色的,以致于许长钦第一次注视着他的眼睛时,点觉得里面冷冽的像今天的风。
“谭长官。“许长钦打破了许久的沉默。
谭以宪没回答他的话,问道:“怎么在这里。”
“我……负责这批物资。”许长钦说。
谭以宪比他高半个头,他微微仰视。
“那走吧。”谭以宪收回自己的视线,“早点回去。”
许长钦本以为他应该会责备自己多管闲事或是放风偷懒,没想到他会说这种无关紧要的话。
直到第二天,有调令下来破例升他为二级官的秘书员。
原来自己苦心孤诣寻求的机会,有人一句话就能做到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跟上级套近乎呢?
之前一直不考虑这么做故是因为伴君如伴虎,太急于求成区而适得其反。但是……那个人好像是不一样的。一个传说中杀伐果断的人,真的会给别人撑伞吗?许长钦不敢去想。
“咳咳……”许长钦咳了两声。兴许是天真的有些冷了,刚刚的头疼还未得到缓解,又感冒了。
许长钦在谭以宪身边做秘书员,从来没见过他杀过人。或许是……没在自己面前杀过人。相反,谭以宪对他很好。
分不清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有的时候会悄悄地在他睡着的时候帮他把衣服披上,有的时候会随手帮他带上忘带的东西,甚至在一次交锋中为了掩护他,左肩被子弹擦伤。
谭以宪很少笑,但是和许长钦在一起的时候,是笑着的。如果连这些温柔都是装出来的,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以前的许长钦从来不会担心自己会被感情问题所牵绊,唯独这一次是真的失控了。
许长钦从桌子的抽屉里翻出两颗药,就着白开水喝了下去,感冒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
那次在酒会上,他被四面八方的人灌了不少酒,红的、白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即使是在战争中,黑方的酒会仍然办的这么奢华。许长钦并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潭以完却是。就像是这场游戏中,许去钦迷糊,谭以宪很清醒。谭以宪抱起了在一旁已经晕常糊糊的许长钦,低声说道:“你走不走。”
许长钦已经被酒精冲昏了头脑,他不是一个爱放纵自己的人,或许是长时间的安全让他已经安于现状,暂时忘记了自己的本分,这是一个足够致命的错误。下一秒,他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对方的嘴唇。
谭以宪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仅是在两个人相贴的第一秒钟,许长钦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头脑比身体更先一步清醒。他几乎是推开了谭以宪自己落荒而逃。
去了卫生间,许长钦把那些混在一起的酒全都吐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尤其是做为一名情报员。他试图说服自己,谭以宪是个危险分子,是你的敌人。说不准他骨子里和酒会里擅长左右逢源的他一样虚伪的人。
更何况,他杀了“晚色”。
光是有这一条罪状便足以否认他的所有善行。
他一定是疯了。
吐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了可他还是在不停地干呕。
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那么疼呢?
如果战争不曾发生,如果和平睡手可得。
现在的许长钦生活在他曾经希望唾手可得的和平里,只是他想分享的人看不见了。
许长钦翻开之前卢安送过来的“庆典方案”。那个“庆典”指的是和平庆典,很快乐的两个字,又很沉重的两个字。
真的想你了,你会回来吗?
许长钦自那次酒会之后就很少出现在谭以宪的视线里。除了平常的公事之外,两个人交流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了。谭以宪倒是什么也没问,似乎已经默认了这样的关系,刻意的将之前那些温柔也都一并收了回去。
谭以宪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是那样聪明。许去钦后来才发现,谭以宪比自己还要清醒到可怕。
他们都是行走在黑夜里的人,无论是趟着黑水的恶人还是融入虎穴的“三秋”,他们都不需要爱人。这是从出身那一刻起就注定好了的,这样的情乱意迷,有一次就够了。窗户纸不能,也没有捅破的必要。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许长钦进入黑方已经两年半了,即使他现在在黑方混的风生水起,却也没真正的与黑方真正的顶头上司见过儿面。除了这次是点名道姓约他见面。
“长官,您找我?”许长钦进了顶楼最里面那间办公室。
对方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只是冷漠地说了一句:“坐。”
许长钦坐在了那张办公桌正对的椅子上。
“我问你,七月二十一月晚上你去哪里了?”
只有一句话,却让许长钦心中竖起了警铃。因为那一天,他在码头跟白方接应他的人交换了黑方秘密布署军队的位置。
“我去了谭长官的办公室,长官。”
“谭以宪倒是重视你,”长官说,“然后呢?”
“然后……去了荒郊码头。”许长钦面不改色地说。
“你知不知道我们当中有叛徒暴露了我们的战术布署,地点就在荒郊码头。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
门外一道声音打断了许长钦的回答:“是我让他去的,去官。谭以宪向长官鞠了一躬,然后慢慢地走进来,将手上的密报交给了对方,“我接到了白方要在码头碰面的消息,然后派人过去拦截了。叛徒已经解决了,这是从对方身上搜出来的情报。”
黑方长官没有那么好骗,他起初已经认定了许长钦就是白方的卧底。但看到了谭以宪递过来的密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也是,你办事靠谱,我知道你最痛恨的就是叛徒了。”
那封密报许长钦是认识的,就是当天晚上白方的人递给他的那一封。
所以……谭以宪是在哪里找到的……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许长钦又突然想起了那个遇害的“晚色”。
“许长钦,”谭以宪开口喊了他一声,“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长官说。
许长钦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在这里魂不守舍,他起身向两位长官各身了一躬,离开了这间房间。
回去的路上,他甚至谋划好了接下来的打算。丢掉白方的密报是小事,毕竟他在白方也不过是白方的卧底,黑方和白方鹬蚌相争当然是最好的。万一他的身份暴露,落下了蓝方的把柄才是大事。
旁边来来往往的人难免传出议论。
“长官今天为什么生这么大气啊?”
“嘘,小声点,还能是跟什么有关的,据说我们这出了一个叛徒。”
“啊,难怪。你还记得前些年有个蓝方的叛徒,长官当时让谭长官审问,谁知道人还没见到就在狱中自杀了。”
许长钦脚步一顿。蓝方卧底……自杀……
他在楼里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秘书处。
许长钦可以欺骗自己讨厌谭以宪,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这个人已经在他心中占据大部分的情绪波动。除了自己的战友,他从来没有那么信任过其他人,自己的敌人。即使是他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却都好像是在意料之中一样。
那天许长钦一直在办公室等到深夜,没有等来意想中的责问。谭以宪没来,什么也没有说。反而让许长钦的心中觉得酸涩。他可以不在乎他做白方的卧底,可是为什么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呢?
明明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现在的许长钦坐在办公室里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当年的感受。
他们没有在一起,谭以宪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爱他。不提任何一个爱字,行动中却句句都是爱意。
许长钦并不会像童话中所书写的那样与自己的爱人殉情,他们甚至连爱人都不是。三年了,他本应该忘了那个人。
自己在执着于什么呢?是执着于好人为坏人做故事,还是执着于人生中的错误,又或着是那句没有说出口的“我爱你”。
许长钦想着,提笔在信纸上写下了“谭以宪收”四个大字。
我知道,黑方的身份让你感到很压抑吧,两个踽踽独行的人分别为对方照亮了一炬星火。
我想跟你说“对不起”,也想告诉你“我爱你”。
许长钦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在谭以宪面前暴露,但是谭以宪却一改酒会之后那种冷淡的态度,让许长钦觉得,他们又会到了刚开始见面的样子。
或许在他的面前,谭以宪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二把手,他是鲜活的存在,会笑,会毫无保留地释放自己的温柔。不同于冷冰冰的机器人。
也就是白方进攻黑方总部前半年的事情吧。
四年很长,却又来去匆匆。就像是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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