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侧视图(1)

我第一次见到谭以宪完是在情报局训练营里。那时我和他都还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怀着一腔的热情参加了那一年情报局的选拔。

“我叫谭以宪,以前的以,宪法的宪。你呢?”

”我叫燕阙。”

“燕雀?那以后叫你小鸟吧哈哈。”

我知道他是开玩笑,却还是很生气的说:“是宫阙的阙,不是麻雀的雀!”

我们嘻嘻哈哈地打成了一团。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战友。

他的成绩很好,无论是理论还是实战永远是第一名。我承认我有些嫉妒他。因为他,我永远是第二名。

但是他是我的同期,更是我最好的战友。

有一次实践演练,我差点一个失足掉下悬崖,是他自己一个人把我拉上来的。从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我会在他的后方看护好他的后背。

理所应当,毕业之后他成为了情报局行动一队的长官,我成为了他的副官,也是他的第一紧急联络人。

所谓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当年行动一队都是我们第一批的毕业生。经过了一年,能平安回来的却是屈指可数,每次听到战友牺牲的消息我心里总是一沉,我都不敢去想象做为行动一队的长官他的压力和伤感有多少。

他那天仿佛是下足决心了一般,委托我接手情报一队,而自己只身一人去黑方当了卧底。

我无法反对他做的决定,因为我们对行动一队的责任都心知肚明。即使这一去就是九死一生,我所做的也只能是掩护他。

谭以宪一去就是八年,这八年里他很少联系我。我其实有些焦虑,我害怕那样一个优秀的人一生不吭地牺牲在最前线的战场。但是同时找又相信,他下一次再联络我的时候一定是战争结束的那一天。

在大战的前夕,我的通讯器一直响个不停,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兆。谭以宪联系了我,他在通讯中让我分一批队员去接应一名代号为“三秋”的战友。整篇布置滴水不漏,却唯独没有提及他自己。

后来我才知道,他现在是白方的战俘,也难怪他能拿到这么核心的数据。谭以宪打算放弃他自己,但是我不能,他救过我的命,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

我第一次违背了他的命令。他先是我的战友,再是我的长官。或许上天真的是偏爱优秀又努力的人。我一个人潜入白方审讯室的时候,第一眼就找到了他。

谭以宪看到我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却先披头盖脸地把我骂一顿:“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他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连骂人的时候都是很轻声的。

“可是要是你牺牲了我没办法向任何一个人交待。”我说。

他突然就沉默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赞同我说的话。

有边传来了“轰——”的一声巨响,整栋楼都在摇晃。我下意识就想到是爆炸的声音,刚想回头望向谭以宪他就先拉住了我的手说。“我不知道这栋楼里被他们装了炸弹,你往这里走。”他向我指了一条路,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

这个傻子,明明自己身受重伤却要在最后一刻把我推出来,自己留在里面被砸到压住了腿。临昏迷前还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来递给我,说他如果活不了了,就把这个交给三秋。我一摸手上的东西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脸色或许还有些惨白,着急地向他吼道:“你没事给自己留什么遗书!你不会死的,听见没有!”

他应该是听见了我说的话,笑着闭上了眼睛。

真正到了医生面前,我却不敢再说这样笃定的话了。我将谭以宪抬出来的时候他混身都是血,基本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检查的医生说光是胁骨就断了好几根,还有擦伤、刀伤、枪伤……这些还都仅是在外表上能看出来的。

回到总部时检查的结果更是令人触目惊心,双腿也差一点截肢。

现在我完全明白了他做行动一队长官的感受。

我一直捏着手上那封写给“三秋”的遗书。我不认识三秋,也不知道谭以宪究竟在这封遗书中写了什么。但是三秋对他来说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不知道三秋看到了现在的谭以宪是什么感受。

算了,这一切等谭以宪醒了之后再问他吧。

只是,自从谭以宪从急诊室中被推出来后就再也没醒过来。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暂时昏迷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我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他,心里说道:他可能是太累了。

战争很快就结束了,但是善后工作很有的忙。我只能每周日抽出时间去看他。我给护士留下了联系方式,这样他醒了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是过去了一周、两周、三周……他还是没醒来。

我想,如果他一年都没醒来,我就带着他的遗书去找三秋。

这个周日我破例没去医院。因为下个星期一是和平庆典,我们所有人都被拉去开了会。会场上人很多,如果不是开大会我也很少跟其它部门的人打交道。做为情报一队的副官,我甚至惊讶于情报局的行动队竟然已经发展到四队了。

我找到了我的位子坐下,我旁边的人显然已经早早来到了。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名非常年轻的长官,眉眼长得很清秀倒像是个书生。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只是看见他的桌牌上写着“许长钦”三个字。想来可能是后勤部门的哪个长官吧。

领导过来了,是情报局的局长。我向他打了个招呼,对方也跟我寒喧了两句。直到看到我身旁的人,才有些忙异地说:“三秋?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我的脑袋听见这两个字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去,有些冒失地问道:“你是三秋?”

许长钦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很礼貌地回答了我的问题:“我是三秋。”

“你……”我一时语塞,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领导拍拍我的肩笑道:“哈哈,小燕没见过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情报局行动二队的队长,许长钦,代号“三秋”。”

许长钦伸出手来与我握手,说道:“燕阙副官,久仰。”

“久仰。”我又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回答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对方似乎也不知道怎样搭话。于是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大会散场。

“许长官,“我还是在他离开之前喊住了他,”我有一些问题想请教您,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他朝我点了点头,说道:“好。”

我们一起步行走出了大会礼堂,我试探着问道:“你认识我们长官吗?”

三秋的话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不好意思,你们长官是……?”

我当时充满了一种没来由的气愤,谭以宪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眼前这个人却似乎完全不认识他。

但是我没明面上说出来,只是接着他的话说迫:“我们的长官是晚色,或许你们见过?”

三秋的脸上瞬间闪过一点哀伤的神色,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许是有些失言,于是说道:“我很抱歉,我去执行任务的时候,“晚色”前辈……已经牺牲了。”

我总觉得他回答我的问题的话语很奇怪,但是我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于是我换了一种问法:“或许您知道黑方的二把手?”

我这几个字还没说完,三秋就顿住了脚步,脸色变得煞白。那样的神情,已经不能单用悲痛来形容了,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慌张与错愕。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问我:“怎么会突然提到这个人?”

在听到答案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了。我收回我刚才对他的偏见,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晚色和谭以宪是同一个人。

我没再敢往下说,我不知道谭以宪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战友选择隐瞒身份。我避重就轻地说道:“偶尔听晚色提起过。”

我胡诌了一个谎言,我希望三秋就此翻篇,这样可以掩盖我的冒失。

“晚色前辈是个值得尊敬的人,他是自杀的。”三秋说,“与他没有关系。而且……他也不在了。”

我有点恍惚,想了好久才意识到那个“他”指的是谁。

三秋的声音有些艰涩,我也随着他的声音呼吸不稳。

我好像制造了一个很大的误会。

晚色和三秋的故事并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乡遇故知”,而是在乱世中,命运不公下可遇不可求的感情。

我以为的无力中所藏匿的另一段的苦难。

最终我还是没能忍心将真相告诉三秋,在角落中偷偷地将遗书收了起来。

我相信,他们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再次重逢。

和平不会迟到,爱也不会。

故事的转机发生在下一个周三,当时我正在和其它行动队的长官们在核对和平庆典的方案。哦,我忘了现在应该叫安全局。安全局的通讯员联系线说军区医院的人打了电话来。

我放下了所有的任务匆匆赶到了医院,气喘吁吁地站在病房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

谭以宪已经醒了,在病床上坐起了身,眼睛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的那棵树看。

按照惯例,我或许应该问一句“谭长官,你醒了”,但是那样明知故问,他一定会笑我太傻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于是开口道:“你在看什么?”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其实不太能看得见。”

听到他这么说,下一秒我就紧张了起来:“怎么会……”

“没什么大事,”他笑了笑,“医生检查过了,只是爆炸的火光引起的暂时性失明。”

“你真的是吓死我了。”我说。

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的方向,很认真地跟我说道:“对不起。”

“这叫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战友啊。”见他突然这么严肃,我反过来安慰他。

“你还是一点没变。”他说。

“那是当然,”我接他的话,“哎对了,下周就是和平庆典了,你要不也出去看一看吧。”

谭以宪变得很是沉默,又开始看起了窗外。那棵树上的叶子还没有掉光,几片倔强的叶子还顽强地挂在枝头上。

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轻声地喊了他一声:“谭以宪,我见过三秋了。”

他整个人似乎变得很僵硬,没有回答我的话。

“但是我没有把遗书给他,”我继续说,“他还在等。”

外面突然起风了,凉瑟的秋风从窗户钻了进来。好巧不巧,将权头的那片叶子带进了病房。

“我知道了。”谭以宪出声道。

我相信,过了这个秋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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