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吃瓜村村民口中,那个坐镇一方的大妖唐基塘,叶真始终是担心的,那日术临汛把莫员外伤得那么重,若是对方跑去找自家兄弟告状,术临汛很可能会被牵连上。
因此,对于术临汛要带他去红尘国的请求,他思考片刻便答应下来。
不过,小麻雀的伤现下只是稍有起色,叶真还是想等他恢复好些再走,况且他人走后,这座小院便空置下来,他虽住得不久,但院里一草一木都被自己精心侍奉良久,难免十分不舍。
好在邻居树懒一家愿意帮忙,特别是小树懒,那孩子经常溜到这院子里玩球,对这小院也有了感情,只是他不愿意叶真远走,傍晚时分便扯着叶真的衣角委屈地哭出了鼻涕:“真哥哥,你别走,别走!”他泪眼汪汪,鼻涕被呼出的鼻息弄出一个泡来,“我,我舍不得你走,你走了谁陪我玩儿,也没人给我讲好玩儿的故事了!”
叶真没见过小树懒的爸妈,听村民说两人都出意外去世了,他跟着迟钝的爷爷相依为命,身世有些可怜。
他哭得实在伤心,叶真只好用手帕不断给他揩脸,柔着声哄着这个黏人的小家伙,要不是这番告白,叶真竟不知自己对这小家伙来说居然有这么重要,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去找术临汛的目光。
术临汛坐在踏板上,一只手撑着膝盖侧目望着这边二人,见叶真看他,他从柔情的氤氲中回过神来,直到天色昏暗,万物沦为寂静,他方才站起身来,白天天气太热,到了夜间小院又是另副模样,星星点点的“火金姑”窜了出来,在花丛中来回徘徊。
这“火金姑”是种发光的小虫,只有炎热的夏天夜晚才会出现,小虫大约小指盖大小,周身均闪着橘光,若是有人调皮去扑,那小虫便会“啪”地炸开散出一道橘光随即弹到地上,借着死遁骗过敌人然后逃跑。
术临汛在院中站立,他悄悄凝神,伸出手掌的刹那,那些“火金姑”仿佛被无形的气流驱使而来,纷纷乖巧地落进他的手掌之中,等到团成拳头大小的虫群,他才拘着这光走到两人身边。
小树懒已经止住了哭,只是方才哭得有些狠了,此刻仍在一抽一抽地缓气,出于孩子的天性,他的目光直勾勾盯在那团闪着光的虫群上头,因术临汛要把叶真给带走,先前他对这人颇为讨厌,可此刻看见对方竟能空手抓住“火金姑”,那股怨气便烟消云散了。
虫群外头仿佛包了层看不见的隔膜,既不触碰“火金姑”,又让虫群难以逃脱手掌之外,随即术临汛冲他扬了扬手,那意思是让他上手碰一碰,小树懒赶忙伸出一根手指,可又羞赧地触在嘴边,抬头朝叶真打量。
见叶真微笑点头,他才放下心来,指尖挪到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上,只觉冰冰凉凉中又带了丝丝缕缕气流窜动的触感,十分神奇!于是小树懒好奇地跪坐起身,一双手完全覆在虫群外头。
轻轻一拍,手掌瞬间触摸到“火金姑”细小的触角,于是那虫子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散出转瞬即逝的橘红,刹那间术临汛抽回手臂,那手在空中一撒,散落的橘红终于从他手掌逃脱,炸开的“啪”声不绝于耳,在孩子眼里化作一道道闪亮的烟火,绚烂且耀眼。
“好不好玩,这是我的拿手绝活‘搓火花’,你要是不闹,我就教给你。”术临汛回眸笑道,他眼睛只放在叶真脸上,悄悄观察对方表情,见叶真也是一脸欣喜,于是劲头越发充足。
小树懒被他这番操作迷昏了头,抱着他腿就要学习“搓火花”的方法,两个人走到小院当中去捉虫子,术临汛还悄悄回头给叶真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他额角束好的黑发有些散落,清冷的眸子里也稍稍许许掺了半分的孩子气,流萤的光辉笼罩在他身上,竟是好看到让人不敢逼视,叶真没来由只感到胸口一阵发紧,他只好垂眸故意整理被小树懒揉散的外袍。
等到情绪稳定下来,他再一次看向面前嬉闹的两个人,不禁对术临汛又多了一层认识,这个来自红尘国的修士,不仅厉害到三两下帮他解决成亲的事,就连缠人的孩子也有办法哄得好,不知不觉间,向来独自生活的叶真竟对他逐渐有些依赖。
晚饭是在树懒爷爷家里吃的,叶真拜托爷孙俩在自己走后照顾小院的花草,小树懒居然抢着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术临汛用了什么东西哄他,这小家伙现在只和术临汛好,口中的“真哥哥”也换成了“汛哥哥”,完全忘记初见面时,自己曾指责术临汛是个小偷这件事。
吃完回家,叶真赶紧去到厨房倒了两杯水,树懒爷爷做得菜太咸,他几乎是狂奔着回家喝水,当然,和术临汛走在月光下难忍的心悸也起了些作用,为此叶真百思不解间终于悟出其中奥秘,一定是术临汛长得太好看的缘故,他向来喜欢美貌的东西,想要把家布置得赏心悦目,想要让花开出盛放的姿态,就是对自己,也是近乎完美的苛求。
这么想着,叶真终于心安理得起来,他把思绪引到红尘国上面,和术临汛说话时目光也尽量不去对方脸上逡巡,等到就寝,二人房间相对,他最后还是没有关上房门,只是把头朝向床尾,自顾自练习坦然。
晚风习习,一夜无梦,再醒来时,只觉有人在耳边轻轻呼唤自己的名字,叶真睁开沉重的眼皮,他发现四周仍是漆黑一片,还没到早上,可身边却多躺了一个人,那熟悉的温热,立刻便让他挣扎着要坐起。
“别动!”术临汛一支手掌抚在他的心口,力道不足却仍能够将他紧张的身体给压回去,瞬间,他一颗心狂跳不已,甚至丝毫没有察觉家里的异样,两具身体挨得太近,从术临汛袒露的脖间,他又嗅到那日雨中冷冽且无法形容的幽香,以至于往后很长时间,外头只要下雨,他便能联想到长身玉立身穿水墨道袍的英俊男子。
“把衣服穿好,咱们要提前走了。”术临汛在他耳边沉声道,那近乎呢喃的吩咐终于把飘飞的神绪给拉了回来,此刻屋里屋外难言的异样才被叶真察觉出来。
没有声音!无论是夏日的虫鸣,还是被风一下下撩拨的风铃,此刻齐齐噤声,空间极度压抑,心口像被人塞入满满的棉花,喊也喊不出,叫也叫不出,随了术临汛的吩咐,叶真赶紧穿好外袍,他从床上爬起,跟着术临汛走到房门口,可外头又找不见任何奇怪的地方。
须臾,术临汛突然一手揽住他腰,双脚一登,二人便跃出院外,虚空中,仿佛有股巨大力量拉扯着二人身体,叶真当下紧紧抱住术临汛,只觉他缓缓拍了拍自己的脊背,在看不见的另一只手两指间,不知何时夹了张符咒在前。
那力量瞬间被符咒吸附过去,周围气场松弛,符咒却被吹得“猎猎”直响。
甫一落地,叶真便听见一阵破碎声,好像一个人,在严冬的河面,击碎冰块的震响,可是周围什么也瞧不见,双耳却是找回了虫鸣,再不像方才那般闷声。
他放开术临汛,对方依然将手臂搭在他腰上紧紧箍着,先前被吹得“猎猎”作响的符咒此刻竟笔直挺立,两指微松,那纸忽然被带到半空,随即狠狠钉在小院门前几寸处。
破碎声越发清晰,黑暗中完全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产生的声响,这时天空中却落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和莫员外长得颇为相像,却要瘦一些,另一个却是负手当空,神情倨傲地睥睨着逃出院外的两人,他年纪颇大,一身火红的袍子,嘴角的胡须夸张地向外扩散,到了末端还打了个卷。
“想不到竟是碰到个道行深的,怪不得我弟弟能被毁去大半真元。”那个和莫员外长得相似的男子发话道,他正是莫员外的亲哥哥莫管事,不用说,身边那个红袍人,一定就是附近大妖唐基塘了。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叶真不免开始后悔,他担忧地望向术临汛,对方似乎察觉出他的情绪,箍在他腰间的手重新紧了紧,嘴角扯了毫不在意的笑意,随即云淡风轻对着前方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个蟾蜍怪带着个鲶鱼精,”他威胁地挑了挑眉,空中两人飘落至小院门前,竟没带起一丝风,“怎么,你弟弟没告诉你,我很不好惹?”
那莫管事明显愣住了,红袍男子也是伸手卷了卷自己的胡须,他们没料到对方居然如此嚣张,先头莫管事还想用阵法将两人困在屋里再行绞杀,却没想到被这二人轻松就破了阵,如今唐基塘的真身也被对方瞧了出来,他不免暗暗吃了一惊。
“你是谁?速速报上名来!”莫管事到底不好在自家大王面前露怯,只好勉力继续叫嚣。
“先等等!”叶真出声阻止道,他害怕术临汛一旦报了姓名,那么唐基塘将永远记住这个人,日后免不了给术临汛招来许多麻烦,因此他只能报着试试看的态度,想要协商解决对方怨气,“那个,莫。。。大叔,还有这位唐大王,此事全部因我而起,不关他的事,我知道驳了二位的面子,在这里给你们道歉了,要不我做些补偿,你看我家里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去好了,我。。。”
没等说完,那唐基塘一甩袖子,立刻便有一股沾了红的劲风朝他猛扑而来,身边术临汛眼疾手快,当下一掌震出,额间金蓝一点外泄,随后光亮退去,劲风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是被草草化解了。
看来万没有和解的可能了,叶真喉头颤动,双肩僵硬,不敢再接着先头的话说下去。
术临汛却是发了狠,他的表情忽然由平静转为怒目,就连身侧挂着的长刀都铮铮发出呜鸣,似乎不等主人抽刀,那刀便要冲飞而出,直插唐基塘心口。
“我再说一遍,伤了他,你们必死!”说完,他将手覆于刀柄,只抽了短短一截出来,但露出的黑色刀刃,却立刻释放危险信号,比莫管家方才做的阵法还要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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