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耸假山被捧在院落正中心，池里缓缓流水自上而下顺淌往复，环绕四周绿树丛林与飞鸟鲤鱼相得益彰的恰好，灰底复古碎石板路为静谧意境添上最后一笔。
穿过道道幽曲回廊，路过扇扇古风木质推门，许开泰跟随引路服务员站至其中一间包厢前。
简单道谢完，他伸出右臂扣上门把手没立即行动，先静待两秒扩大脸上笑容后，才随之推门而入。
“爷爷奶奶，几个月没见想我了没啊？”
大方又吊儿郎当的开朗笑容突然出现在门口，惊扰了屋内吵闹欢快，暂停后所有目光移至过去，随后爆发出比起之前更大的欢乐尖叫声。
“啊啊——哥哥！你终于来了！”许沐恩直接喜悦到起飞，光靠腿部力量径直把椅子往后弹射出去，划拉的刺耳声淹没在他的惊喜声和包厢氛围下，然后像脱出樊笼的小鸟般奔向许开泰。
两位老人家也明显眼里亮起了光，尤其是奶奶立马挥手示意大孙子赶紧坐到她身边，爷爷也是乐呵的不停。
“来快来，给你留好位子了，坐奶奶这儿。”
许开泰接住扑到他腰际的许沐恩，微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抬起脸和许父笑着贺了个生：
“老爸，生日大寿，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事业高升天天哈皮啊。”
许父同他如出一辙的小麦色脸庞，五官折合得比自己还要拥挤，牙闪得比镜子还反光。
手指着许开泰一点一点笑说：“你个臭小子可算来了，我过生日你架子最大。”
许开泰嬉皮笑脸应和：“这不路上堵车吗。”
“确定不是你起晚了？”许父故意摆着脸问，但逗弄的意思含在字句里怎么也无法忽视。
许开泰挠了挠头：“哎呀，您当不知道不行嘛。”
哈哈声更加热闹充斥包厢内，就连许沐恩都放肆拍着他的腰大声嘲笑，在如此欢愉气氛下，许开泰半推着身边小子往位置上走去，路过笑意明朗的温婉女士时，他亦笑着与之点头招呼：
“刘姨。”
没有过多话语，但双方能感受到彼此的善意。女人依旧如印象中那般和煦如风，她点头后笑说：“开泰，赶紧坐。”
落座后奶奶握着他的手感叹哪儿瘦了哪儿不一样了，几位长辈好奇东好奇西，很长一段时间里许开泰是饭桌上的主角，比寿星许父还要耀眼。
上次见面还是过年，平日里老人家住在乡下，这回借着许父过生日名头，好不容易见到打小养的大孙子怎么可轻易停下抚摸问询。
许开泰还是如小时候那般笑闹开朗，问题总是不好好老实回答，非要掺杂着那么点讨打在里面咋呼，逼得奶奶直接上手拍揍，逗着满桌人看得乐呵。
半巡已过，许父站起身朝门口走去，示意许开泰跟上。
许沐恩看见哥哥和爸爸一起离开了，连忙起立打算在队伍里当个小尾巴。
刘姨一手抓住他胳膊，轻柔笑说：“沐恩回来，把奶奶刚刚给你夹的菜吃完，这都是心意。”
胳膊被攥的劲不算小，而况他年龄也上三年级了不是什么都不懂，于是乖乖坐下把盘里菜吃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没立即回包厢，站在回廊垃圾桶处，许父正欲点烟时顿住瞅了儿子一眼，似想起什么要动不动。
许开泰连连摆手很怂的说：“您抽您抽，我不抽。”
许父睇了他一眼，然后点燃打火机靠近嘴边那只烟，吐出白气时眯眼看着前方葱郁流水的好景。
许开泰肯定不是因为不会拒绝，他私底下烟酒都来的，但和老子一块儿吞云吐雾，怎么着想想都不自在。
事实上这几年父子俩见面没比牛郎织女勤奋多少，眼下两人单独同处一地，他都觉得自己不知该做些什么……
罢了，心里默叹口气，数数风景吧。
六条鱼，八棵树，五只鸟……不对，东边还有藏起来的。
“游戏公司开得还顺利吗？”
许父突然出声问，没惊扰到鸟儿，但把许开泰安定的心惊扰一瞬。
他眨了眨眼，嗐了声，挠挠头扯扯嘴角：“还行吧就那样，不好也不坏。”
话就尬在这儿了，再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不成把游戏设计理念和后续发展意向给介绍一遍？又不是拉投资，干嘛呢。
许父也没管那么多，点点头后又出其不意问：“缺钱吗？”
许开泰怔住，说意外其实也没有那么的意外，因为他们父子俩来往的内容大多都是与钱相关，近几年增加了个“许沐恩”话题。
摇了摇头笑回：“没有老爸，我现在能自己赚钱了。”
许父依旧点点头。
俩人沉默起来，许开泰继续数他的风景，许父这支烟虽点燃但偶尔才吸几口，不知他在想什么。
烟灭，他们动身回包厢，路上许父说：
“你弟想放暑假后去你那住段时间。”
许开泰并不是很想答应，但都清楚许沐恩这小子贼黏他哥，莫名的，谁也不知为何。
最后还是不愿伤那小子的心，于是只好无奈应下。
爷孙仨结束聚餐后，没一个脸上逃得过红晕，被关心要不要送他回家时许开泰摆手拒绝了。
“不用担心，我脑子还是清醒的。”
许沐恩紧紧搀着他哥像扶老爷爷过马路般小心谨慎，见他这样许开泰气笑了，弹了那小子脑门一个钢镚儿。
“你哥我没醉。”
许沐恩敷衍应付着：“嗯嗯嗯，哥你没醉。”
心里暗暗腹诽，老爸每逢醉的时候也都会说自己没醉，他不是傻子什么都不懂。
华灯初上，结束团聚的众人走出酒楼。
一阵风吹过，马路边整齐划列的树木叶沙拉作响，似悦耳蝉鸣震颤于空中，舒和的感温彰显着初夏已来临。
刘姨在后面看见儿子这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简直是自己应付醉鬼的翻版。
许沐恩小时候并不如现在开朗，反而自从黏上许开泰后，仿佛有了想要成为的偶像，性格逐步小太阳起来。
其实单从这方面来说，她挺乐意俩人多相处。
只是她能敏感察觉出来，对方不是很想和他们多加接触。
上了出租车后，和窗外一伙人挥手告别。
告别热闹，告别那一家人。
夜景辉煌点缀起来，黑色的神秘被橙红黄绿色染得沾上尘世味，孤独里挤进热闹，如此这般，更难忍冷静。
车窗被师傅体贴降下，舒服的风拂过脸颊发丝，沿路车流发动机轰鸣进耳里，他安静后靠椅背，整个世界又静又喧嚣，都市里的白噪音正在演绎当中。
但心，刚从人声鼎沸中走出来还有些不太适应，想找个支点托一下。
许开泰睁开眼睛，掏出手机。
[有空？]
[你来？]
回复了个嗯字，他收起手机。
“师傅，我改个地址，放心顺路的。”
喻航洲听到铃响后先是皱眉，擦得差不多毛巾挂在洗手池边，湿着半干的发靠近猫眼，看见是在等的人后眉头舒展。
所以毫无防备的开门，谁料是个醉鬼直接扑在他身上。
许开泰双手绕在他后颈头埋在肩窝处，刚洗完澡穿的浴袍，所以呼吸很轻易喷洒在大片肌肤表面。
双手下意识拢住袭来的男人，清晰的酒味盈满鼻，嘴上不自觉问道：“怎么不用钥匙。”
也许他是真的醉了，不然怎么做得出来这么奇怪的事情。许开泰保持这个动作，头部不自觉轻微来回晃，出口的话语带上喝酒后的鼻音：
“想让你给我开。”
喻航洲僵住在原地，无法感知到当下的自己，状态如何，在想什么，他都不知道。
只能跟个木头似不会动。
好半晌后，他才想起来要关门。
“起来，我要关门。”吐出话语的嗓音沙哑低沉。
可醉酒后的许开泰胆子格外大，手上搂的劲更足，脑袋再次晃动拒绝了对方这个提议。
“嗯——不要。”
那个嗯，有些像在撒娇。
喻航洲咽了咽喉咙，闭上眼深吸口气，抓着男人腰侧的双手收紧力道。
不知缓了多久，就着这个姿势他进他退前去把门关了。
然后，在把人移回卧室途中哑声发问：“你和谁喝的？”
许开泰配合嘟囔：“我爸今天五十大寿。”
往日两人齐般高的个儿，此时有一人乖巧窝在另一人颈侧。
喻航洲低头看着他，干净利落的碎发挡不住明朗五官，那双总是喜欢或调笑或挑衅，或嘚瑟或攻击的眼眸，终于乖巧藏匿在眼皮底下。让自己升起放心的底气，好好仔细注视他。
这人，还是安静下来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睁开时总是能让喻航洲的心，有说不明的压迫。
但不过片刻，一旦挪进屋里的那张床，沉睡的狼崽毫不客气从梦中苏醒，浑身瞬间注满使不完的劲。
“你丫轻点！”
许开泰只是吃吃笑没说话，但力道没客气半分。
又一场荒唐过后，俩人平躺盯着天花板，灯早关了，但窗帘没拉。
楼层高的不离谱，于是远处的橙黄色也勉强映进了室内的黑暗，他们依旧是无言。
可今晚也和往常不太一样，结束后没有立即分离，莫名其妙同床那么久，像是真的谈恋爱了一样。
不知持续多久的无声静谧里闪过车鸣声，闪过警笛声，闪过……
那个念头。
“喻航洲。”
突然被认真呼唤名字，他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嗯，怎么。”
许开泰透过那些微弱暖黄是可以视物的，但他却不敢扭头看他。
“你觉得我，纹身怎么样？”
看不见的心挣脱纤维组织破出胸腔，透明的血液滴答滴答下垂，失去地心引力般缓缓上升，至半空，攀向天花板。
喻航洲多久没说话，许开泰的心便悬空多久。
它像是在等待宣判的罪徒，当场释放还是判刑关押就等法官一句话，早已失去了自主权。
直至，
“随你。”
话语主人冷声说。
答案已出。
“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是死是活随你。”
没完，还补了个大刀。
明明现实什么都没有变，但室内凝滞的黑暗好像实质成无数把锋利宝剑，直直坠落扎进脆弱躯体。
许开泰呵呵笑出声，手背附上双眼，他说不出什么。
心里却在告诉自己，等等，再等等吧。
喻啊，有你后悔的时候，唉。（作者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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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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