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开泰像回家般自如穿梭在宽窄巷子中,一手提着果篮另一只插兜,轻哼不成调小曲荡漾于老街里。
闵市经济发展放眼全国名列前茅,但这样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却落座了几处一点都不富丽堂皇的老房区。路过家家院子,里面或平房或二层小独栋,一眼望去几乎每户都种了朴实的花草树木,鲜艳芬芳的很有踏实生活气息。
放浮躁都市里来看,是件很别有雅致的存在。
轻松的脚步渐渐停至其中一户前,视线扫进去能看见一条铺满石子的蜿蜒小路,周围两侧长满许多临季绽放的自然植物,有缠绕枝干的葡萄藤蔓,饱满喜人的白绣球,娇嫩欲滴的粉蔷薇等鲜花,还有垂钓着石榴桃子些果物的绿树。
许开泰摁响门铃,不一会儿屋里出来一位发尾微烫,穿着说不上精致,但气质很舒服得体的老太太。
她看见来者是谁后,立即高扬起欣喜神色,嘴上一边儿说着话,脚下一边儿小碎步着朝铁门靠近。
“哎哟都跟你说了过来不要带东西,不要带东西,你这孩子讲不听的。”
打开开关后,许开泰边背身承接老太太的爱意巴掌,边嬉皮笑脸的张嘴跑火车:“哎呀师娘,留点东西好让您二老吃一点便能多想到我一点,这可是项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就你嘴贫!”
嚷吵着进屋后,老太太指了指书房的门,动动眉眼示意人在那里面呢。许开泰点点头表明知道了,此过程中俩人行为故作神秘的像地下组织接头。
随后他悄声踮起脚步做贼似靠近木门,谁知刚冒出个影儿声还未出,正俯在案几上挥洒毛笔大字的老人便如知晓世事般点出许开泰存在,
“进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被点破后捏在胸前的双拳一顿,整个人跟只猴儿样卡在原地,不过很快悄咪蜷起的双腿也唰得落直,像丧失斗志般,许开泰脸上的无可奈何一览无余。
“李老师,您是火眼金睛咩?”
“我是耳听八方。”老人微垂的头原角度转向门口,眼镜微微下坠,他伸手往上扛了扛,清明不浑浊的目光盯着两步远处的年轻人。
许开泰无奈着走进飘满书香气息的屋内,两面墙壁之间无缝衔接起满柜的书籍,空地处其他角落亦零零散散堆落着些书塔。自打大学过后他就彻底没去过什么图书馆书店,但被知识海洋环绕宠爱的冲击感,隔不了几个月便要亲身体验一把。
铺洒金彩的宣纸被四目认真凝视,一动一静的一老一少立在案边不再交谈,屏息静气的瞧着黑墨是如何晕染其上。
老人手腕蕴含寸劲,起落曲转间留下浓厚痕迹,走触似托载万物的大地,落笔那刻气息已生,多年的功底赋予其字喷薄欲发的生命力:
【自强不息】
收笔后,李老师把毛笔搁置一边儿的笔托上,两手相搓语气随意说道:“待会儿走的时候你给带着。”
“啊?”
“这幅字给我?是这意思吗?”许开泰措不及防的拿食指对着自己指了指。
“嗯,”李老师瞥了眼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年轻人,对于他的问题给予了充分肯定,“回去裱起来挂在每天能看得见的地方,警醒自己。”
虽早已毕业多年,但恩师威严甚在,不过轻描淡写扫来一眼,许开泰便怂得跟小鸡啄米似连连点头:
“好的李老师,您放心。等带回去后我不止要裱起来,肯定还会拍张照留手机相册里,这样哪怕出差了,也能方便我每晚翻出来自省三问。”
年轻人很是聒噪的把废话遗落了一路,李老师全程都懒得给他一个回应,只是摇摇头,拿手像挥苍蝇般摆了他下。
这孩子秉性如何他一清二楚,虽说话喜夸张,但本性不坏。为人冲劲有余定性不足,尤其依赖亲近人的看法,属于是三观跟着感情走。
可光这一点如果运气不好话,便已足够致命,所以,更得需多加强定力。
来至客厅处师娘已在餐桌上摆好碗筷,笑意盈盈的望向爷俩,招呼道:“小泰你又聊侃什么呢,赶紧过来吃饭。”
“哎,好嘞师娘!”
李老师是许开泰高中时的地理老师,虽不是班主任,但在他心里却比历届所有老师的份量加起来都要重。
早些年这人度过一段混乱沉迷的无秩序时光,十来岁那会儿放眼望去,天地间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瞻顾的未来,于是那个节点的许开泰选择放纵沦陷自己,可其实最初抱的想法是通过一条全新的路径,寻求出一个开口,可谁让他脑容量和定力有限,选来选去走了条最远的路。
在那不堪回目的日子里,有俩个人奋力闯进旋涡使劲把他拽了出来,一个是李老师,另一个是喻航洲。
至今犹记当初高三阶段,两人协力合作把许开泰全方位无死角盯得紧紧的,严重到学校好不容易休息,都是轮流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度过,毫无自由可言。
出门遛个街都要定时报备,和狐朋狗友讲两句话便换来两张练习试卷,吓得他赶紧恨不得躲着姚乐他们走。
真的是一对大小魔鬼被许开泰收集齐了。
“小喻最近怎么样啊,自从晋升为律所合伙人是不是压力更大了呀,好久没和你一起过来了。”老太太边给他夹了筷糖醋排骨边好奇问道。
许开泰笑说:“是啊,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了,我想见他一面都要提前上书请奏审批,可太不容易了。”
塞了一嘴排骨后又口齿不清的说:“这不,这周还飞到外省去了,要回来还得三五天呢。”
今年喻航洲和所在的事务所正式缔结为合作伙伴关系,于是原先的工作狂这下子更加变本加厉。
李老师问:“小黎那孩子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许开泰点头,伸直胳膊夹菜说:“嗯,今年是青沉读博最后一年,估计最近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李老师和师娘点点头,称赞道:“蛮好蛮好,这孩子读书时就聪慧,选择执刀救人这条路很有功德的,他以后肯定能做得很好。”
许开泰心说,等黎青沉回来很大可能是继承他家祖传的中医医院,真正上手术台刀光见血的机会应该不多,但转念一想,反正都是行医救人,纠结那个形式干嘛。
“那肯定的,青沉打小就是做啥行啥,除了喻航洲,我就没见过比他还厉害的人!”许开泰一脸自豪摇头晃脑的点着赞,比自己得了夸奖还高兴的样子逗得两位老人笑开怀。
“你啊你啊,”李老师用手点了点他,又摇头笑道:“你不用管他俩,安稳开心的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吃完午饭又陪着唠会儿磕,帮忙整理院子的花花草草,等夕阳落至山头见了红,许开泰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阿波罗估计也正驾着马车结束遛弯准备回家休息。
道完别后,许开泰也没两手空空离去,还揣着那副【自强不息】的毛笔字画。
站在马路旁等出租车来时,他翻看几小时前在朋友圈发布的那张聚餐图动态,下面涌来大波好友评论,就连一向很少搭理他的喻航洲都给点了个赞。
与此同时,许开泰还发现有些日子不动弹的三人小群里,有谁冒了泡。
“长安三剑客”里,
倾国青沉:
[兄弟们,给你们说个好消息]
[我]
[快要]
[回来了]
间隔不过一分钟,
喻航洲:
[什么时候?]
倾国青沉:
[7月3号,到时候来不来接机?]
喻航洲:
[没问题]
倾国青沉:
[@许开泰还一个人呢]
[嗐倒也不用问,你肯定得来(嘚瑟)]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虽然好像这句典故用得不是那么恰如其分,但许开泰感觉就是那么个意思。
饭桌上才和老师跟师娘讨论到这个话题,不过几小时,这件事便如实发生在眼下。
他笑了笑,手上啪嗒打出一串字:
[必须的啊,我肯定得去,我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兄弟回来了都还不去接机,那还是个人吗]
很快,倾国青沉:
[看见了没,小许子承认了,我才是他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兄弟@喻航洲]
喻航洲也很快回复道:
[不用争,称号我拱手相让]
许开泰咒骂了声,“搞得谁稀罕跟你当好兄弟似,整天摆着张恐怖臭脸活该追不到黎青沉。”
不对,他转念想了想,这丫根本就没追过,真怂得一批。
隐隐在心里批判了对方一番后,他许开泰收起手机群里信息不再回复。
出租车缓缓停靠路边,打开车门后和师傅对了个暗号,然后尾翼一声轰隆,只留下满鼻汽油味。
在这个2021年蝉鸣初醒,风度乍暖的时分,性格开朗友善健谈,底线却不那么分明的许开泰,刚与他敬重十年的恩师和师娘度过了个温馨愉悦的下午,也悉知一月后就可与他此生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兄弟现场两手相执泪眼。
彼时看起来,好像一切都那么有盼头,挂在前面的胡萝卜,勾着这头懒驴心甘情愿的一点点往前挪。
他挪啊挪啊挪,虽然有那么些微的累,但一歪头想着,这应该就是人们口中的生活。
如此这般好像抄到个答案后,心中便能给自己增加了略微动力,懒驴好回正脑袋,继续吭哧吭哧往前自发迈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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