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什么玩意儿，沈烨实在懒得浪费演技，在老太太面前装乖孙。
他折回院子里，取了立在角落里的两副鱼竿和两个水桶，冲季丞扬了扬眉，道：“走，哥带你钓鱼去！”
“噢。”季丞急忙跟上。
出了门，季丞从沈烨那里分到一个水桶和一副鱼竿，边走边问：“光水桶和鱼竿，鱼饵呢？”
“去抓啊！”沈烨道。
“啊？抓？”季丞一脸茫然，心想这玩意儿不是买的吗？
行至因为刚下过雨而过分泥泞的河岸边，沈烨把水桶和竹竿扔到一边，熟练地翻开一片积攒了厚厚一层落叶的土壤，从土里揪出了几条什么玩意儿，随手扔给了季丞。
“我|操！”看清落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季丞一阵抽风似的狂甩。
“不就几条蚯蚓吗？”沈烨面上带笑，手下不停，又陆续抓到几条蚯蚓，往季丞那边扔去。
“你还来！”季丞从小就怕这些没骨头、会蠕动的玩意儿，躲闪时脚下一滑，猛地摔了个屁股蹲。
这下，别说是他的AJ了，连裤子上都溅满了泥。
见季丞狼狈地爬起来，双手在河岸上胡乱抓了一把，准备向自己发起进攻，沈烨急忙抄起鱼竿抵挡。
“别别别，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就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心眼。”
“哎哎哎……”
两人你进我退，沈烨一个不妨，猛地向后倒去。
“哎！”眼见他要仰面摔进河里，季丞忙伸手去拉，结果——
扑通一声，两人一起在河面上砸出了水花。
深秋的河水虽不刺骨，但寒意逼人。
沈烨爬上岸，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道：“你满意了？”
“我满意个屁！明明是你吃饱了撑的，没事找……”季丞爬上岸，发现脚上只剩下一只鞋，急忙又回到水里，去捞自己险些漂远的鞋子。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怎么办，还钓鱼吗？”找回湿答答的鞋子，季丞问道。
“钓啊！”沈烨把自己的鞋子也脱了，扔至一边，然后把水桶倒扣过来，当板凳坐下了，说，“不然怎么办，咱俩又没带换洗的衣服，回去也是拿身体烘干。”
“呃……”
季丞不太明白，身边这人就算和奶奶关系再差，也不至于连两套干衣服也讨不来吧？
他大约是不想开口。
“你和你奶奶……”季丞看了沈烨一眼，试探着问道。
“噢，她不喜欢我。”沈烨轻描淡写地说，“别人是爱屋及乌，她是恨屋及乌。”
“为什么？”季丞问。
“因为我妈啊，我妈是个混血。”沈烨说着，从地上捞起一条蚯蚓，一扯两半后，一半挂到了鱼钩上，一半扔回了原地，身体力行地演示了一下什么叫残忍且变态。
季丞原本冻得发白的脸更白了。
沈烨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把鱼钩甩进水里，继续说：“老太婆觉得沈建国娶了个杂种，又生了个小杂种，玷污了他们祖上优良的基因。”
“你们祖上……”
“出了个举人，但不是我们这一支的，”沈烨嗤笑了一声，“就那个村头刻字的。我们这一支嘛……呵，世代农耕，屁也不是！”
季丞噎了一下。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妈太漂亮了。”沈烨眯着眼，臭显摆了一番，“把沈建国迷得神魂颠倒、要死要活。沈建国原本是兄弟三人中最妈宝的那个，老太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因为我妈的出现，他迅速地倒戈，成了个唯老婆命是从的‘软蛋’。老太婆自然是看我妈各种不顺眼。”
“至于我……”沈烨顿了顿，道，“可能是他们沈家的克星吧。”
“嗯？”季丞看向沈烨。
“我出生那天，我爷爷恰好摔了一跤，人没了；三岁那年，我被沈建国带回这边磕头认祖，结果一个头磕下去，把大伯母磕得脑出血，人也没了；我小叔倒是活得好好的，但我六岁那年撞见他媳妇和人偷情……”
“啊？”季丞正打算把这事当玄幻故事听呢，没想到其中竟穿插了这么一段。
“我那时候小，不懂事，转头就把这事抖出来了。”沈烨垂下眼，表情不复方才的吊儿郎当，看着有些沉重，“小婶羞愧难当，不知从哪摸到了一瓶百草枯……”
除此外，沈烨被喊作“丧门星”还有一个原因——幼年失恃。
在老家这些人看来，他沈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索命鬼，克死了爷爷、大伯母和小婶不算，连自己的亲妈也没放过。
当然，这事沈烨没跟季丞说，毕竟内心最深处的悲伤从来就不是该拿出来跟人分享的。
这本该是美好的一天……
秋高气爽的日子里，两个年轻人在河边悠哉地垂钓。河对岸的树叶或金或红，倒映在水面上，自成一方美景。
可惜，身上太冷，话题又太沉重，两人都无心去看。
许久之后，禁不住冷的两人双双打了个喷嚏。
“嘶——”沈烨搓着鸡皮站起来，道，“不行，太冷了。走走走，回去了，挨冷眼也比在这挨冻强”。
“嗯。”季丞跟着站起身。
两人拎着空水桶，一路回到老太太那儿，前脚刚迈进院子，一条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恶狗猛地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对着两人一通狂吠。
“我|操！”季丞被吓了一跳。
“哟，大黑！”沈烨却顶着一副哥俩好的姿态，笑着摸了摸狗头，道，“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没死呢？”
“汪汪汪！”大黑对沈烨这久别重逢说出的屁话显然不太满意。
“嗓门也见长呢。”沈烨依旧笑着，只是语气阴恻恻的，“上次见面，我没弄死你，这次再试试？”
“嗷呜。”大黑立马缩起了脖子，夹住了尾巴，表演了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
“怎么了？”屋里的老太太听到狗叫声，推门走了出来，看了眼浑身黑黢黢的两人，没好气地问道，“干什么去了？掉粪坑里了！”
“是呀，回来没看路，不知是谁家的粪池子没盖水泥板，我一脚踩进去了。”沈烨随口说道。
老太太当即变了脸色，捏着鼻子退回堂屋，呼唤起沈建国：“建国啊，快来看看你家倒霉孩子，沾了一身屎。”
“噗——”季丞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呜呜……”
身边的“俊杰”见主人出来了，被扑灭的气焰立马又嚣张起来，转头对着沈烨龇出了一口惨白的牙齿。
“嘿，你挺敢啊！”沈烨一脚踢过去。
大黑动作迅速地往旁边一躲，自知这人不好惹，于是盯上了一旁的“软柿子”——季丞。
“啊——”
作为一个背景板，全程只是看热闹的人，季丞莫名其妙地被狗咬住了腿。
他发出一声惨叫，想着把狗甩开，奈何那狗就像一贴膏药，咬住自己不肯撒嘴。
“我操|你！”沈烨抄起刚放下的鱼竿，对着大黑就是一顿猛抽。
“你干什么！”老太太见不得自己的宝贝狗孙子被倒霉孙子打，一时间也不顾不得沈烨身上是不是沾了屎，冲上来就要揍沈烨。
“哎哎哎……”明明被咬住了腿，却还想着拉架的季丞，拖着狗子挡在了沈烨面前。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
还不等沈建国出来拉架，沈烨的小叔——沈建军正好进到院子里，赶紧上前拉开了乱作一团的众人。
“怎么回事？咦，小烨？”
“小叔。”沈烨顾不上与他寒暄，敷衍地喊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拎着季丞的裤腿查看他的伤势——
锋利的犬齿豁开了他小腿上的皮肉，撕扯出两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回去赶紧打疫苗。”沈烨交代了一句，回头看了眼躲在老太太身后、“呜呜”直叫的大黑，眸色一冷。
“嗷呜。”大黑赶紧又夹住了尾巴。
见沈建国和沈建军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屋，沈烨从院子里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帮季丞清洗了一下伤口。
“知道吗？狗最会看人眼色行事。”沈烨道，“他们一家子轻视我、辱骂我，这狗东西也跟着冲我吆喝。我上次来的时候十岁，这狗东西见我软弱可欺，又无人照拂，没少对我发脾气。”
“我看它这会儿挺怕你。”季丞看着趴在角落里，一脸提防地看着沈烨的狗子，笑着说。
“它那是没摸透我的底细，还在试探。”沈烨给季丞放下裤腿，往黑狗那边走去。
“你干什么？”季丞问。
“不给它试探的机会了，我要弄死它！”沈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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