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黎明拔枪的时候，诺娃也迅速举起手中的枪！
——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还有枪口后面那张忧急的脸，诺娃慢慢举起双手。
“张黎明，对吗？”诺娃问道。
张黎明不置可否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如两枚钢针，直直刺来。
诺娃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好像想把每一个细节印入脑中。
半晌，她看看地上兀自挣扎的小琪，联想到张黎明的一脸忧愤，忽而明白了什么。
一抹笑容舒然绽放。
“啊，我明白了，”诺娃笑得很满足，眼角皱纹尽数舒展，“年轻人的爱，还真让人动容。”
张黎明端着枪的手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颤抖。
诺娃续道：“IPP不允许这样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校规里面明令禁止在校期间谈情说爱。”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诺娃话锋一转，眼角的笑意也更加明显，“禁止在行动中脱离职守，擅自行动。”
身体和心理的疼痛极大地限制了小琪的思考能力，但她还是瞬间明白了诺娃的意思。
于是，她费力地抬起头，望着对面神情紧张的张黎明。
——他也在看着她，紧拧的眉头下，黑色眸子里满是焦灼。
他是为她而来。
穿过天台的疾风刺透身体，搅乱了五脏六腑。
滴答、滴答，晶莹血珠从右肩渗出，坠在地面。
天旋地转的世界里，一个清脆的声音掷地有声：
难道你可以做到，在每一次的任务中，都丝毫不受个人感情的影响？
高负荷的大脑已经运转到极限，小琪望向张黎明，目光里满是惊诧和动容。
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张黎明默默往前走了几步，枪口顶在诺娃额头正中心。
“说完了么。”张黎明冷冷问道。
漆黑的枪管抵在诺娃白皙的额头上，镜片后面，那双淡棕色的眼睛毫无惧意。
“咱们做个交易吧，”诺娃笑了笑，“我想活命，你想把小姑娘带走，咱们都有需求。”
迎着张黎明阴晴不定的目光，诺娃再次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在心里说，这个女人也不怎么聪明啊。”
“你现在可以轻易杀了我，完成伽玛行动，又英雄救美，把小姑娘完璧归赵。”
“但是，”诺娃语气一转，镜片后面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我这里有一样你可能需要的东西。”
说着，诺娃缓缓地后退两步。
张黎明步步紧逼，枪口紧紧抵在诺娃眉心。
冰冷的枪口下，诺娃却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半晌，她轻轻一笑：“如果今天我死了，我的邮箱会自动发一封邮件。收信人，就是我这位优秀的实习生。”
说着，诺娃快速看了小琪一眼。
重新看向张黎明时，诺娃眼底冰冷一片：“里面有一些你绝对不想让她知道的东西。”
诺娃把“绝对”二字咬得极重，仿佛和这两个音节有过节似的。
事实证明，她的话起了效果，一瞬间，张黎明愣在原地，表情变得极为复杂。
他眉头紧拧，似乎在思考什么异常重要的事。
趁这个空当，诺娃不动声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透明的挡风玻璃近在迟尺，街上的喧嚣清晰地传入耳中。
再退一步，海阔天空。
然而，也就在此时，张黎明突然如梦方醒一般，朝诺娃的方向逼近两步，枪口再次顶上诺娃脑门！
“你……”诺娃下意识地躲避，但身后紧挨着的就是低矮的挡风玻璃。
她上身反弓着，呈现一个危险的弧度。
张黎明食指扣在扳机上，目光重重垂到诺娃脸上，声音放到最低：“邮件里是什么内容？”
诺娃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她仰着头，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青筋暴起。
可她脸上却依旧是那副笑意十足的神态。
半晌，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快速看了一眼小琪，又将目光重新投回张黎明脸上，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张黎明面容阴沉到了极点，一把抓住诺娃脖颈，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你说不说！”
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攀住细嫩脖颈，极度的压迫下，诺娃的脸瞬间扭曲无比，进而因为缺氧变得通红。
然后即便如此，她脸上笑意丝毫未褪，喉咙深处咕哝半天，只吐出一个字：“滚！”
张黎明怒到极致，通红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把烈火炙烤着。
他大吼一声，抓着诺娃脖子，猛地把她从地上拎起，重重向下一摔！
砰！诺娃后背着地，狠狠摔在地上！
金丝眼镜砸在一边，镜片上裂纹一片。
“呜……”不远处，小琪颤抖地发出一声呜咽。
张黎明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大踏步走向诺娃，一把揪起衣领，枪口对准额头。
诺娃摔得满嘴鲜血，巨大的冲力让她头晕目眩，但还是第一时间恢复了理智，冲着张黎明咧嘴笑道：
“怎么，想要鱼死网破吗——”
话没说完，奇迹般地，她突然如滑鱼一般从张黎明手中挣脱，从地上一跃而起！
下一瞬，她冲着一脸惊愕的张黎明直直扑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间，诺娃重重扑在张黎明身上，巨大的冲力让他一个趔趄！
诺娃抓住时机，顺势上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他的手腕！
大骇之下，张黎明竭尽全力想要挣脱，可是诺娃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方式，全身重力压迫而下——
砰！张黎明仰倒，后背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诺娃四肢如铁链一般，将张黎明锁死！
不远处，目睹着一切的小琪绝望地叫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朝二人爬来。
——此时，她才绝望地发现，从一开始，诺娃已将她和栏杆绑在一起。
小琪奋力嘶吼，吐出一连串难以辨明的字音，悲愤的目光里，诺娃将张黎明死死按在地上。
薄薄的衣衫下，似乎有微微隆起的肌肉线条。
“呜……”小琪此时才意识到，诺娃表面身份是数据科学家，实际上，很有可能和他们一样，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特工。
张黎明喉间发出一连串吼叫——诺娃全身力量压在他周身最脆弱的骨节，所以他不仅全身疼痛难忍，而且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挪动半分。
头顶上，诺娃的声音劈头盖面砸了下来：“你会后悔的，张黎明。”
“你，你父母，吉姆·麦肯，你们统统都该死。”
张黎明痛得目眦尽裂，瞪着她的目光燃着刻骨仇恨。
“现在，把枪放下，快点！”诺娃厉声命令道。
张黎明仰着头，望着满脸狰狞的诺娃，费力吐出一句话：“想得美。”
受压迫的关节如在烈火中炙烤一样，张黎明后槽牙紧咬在一起，几乎要彼此碾碎。
但无论诺娃如何逼迫，他始终仰着头，攥着枪的手指没有松开半分。
最终，诺娃忍无可忍，干脆弯下腰，强行掰开张黎明手指。
也就在这时，诺娃重心有所转移，于是张黎明心念一动，在诺娃低头的那一刻，顺势发力——
电光火石间，张黎明一个翻身，挣脱了诺娃的束缚，然后迅速向下一沉！
诺娃惊叫一声，整个人无可抑制地翻转180度，后背朝下，几欲摔在地上！
然而，诺娃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很快便反应过来，没等后背完全触地，后腰发力，一个打挺，五指竖起，如尖刀一样迅速朝张黎明心脏顶去！
张黎明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机敏，大喝一声，朝旁一闪。
诺娃紧逼而上，很快，二人纠缠着扭打在一起！
二人斗得难解难分，转眼间就逼至天台边缘，透明玻璃因二人的动作而发出震颤轻响。
楼下喧嚣声此起彼伏地传入耳中。
——就在这时，张黎明眼尖地发现，透明玻璃的内部，裂着丝丝蛛网般的纹路。
这就是那块受损的玻璃。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一个念头几乎还没成形就被付诸实施，张黎明没有任何犹豫，使尽全身力气，将诺娃向上一顶！
下一瞬，两臂如钢钳一般，举着诺娃，精准地向玻璃砸去！
“啊！”诺娃惨叫一声，身子向后迅速飞去！
与此同时，她的手指死死抓住张黎明衣角！
哗啦！
玻璃毫不意外地碎裂开来，迸溅出无数透明碎片，天女散花地向四处飞溅！
“不！”诺娃身子如飞矢一样，笔直而迅速地坠入万千细碎的玻璃中。
致命的失重感猛然袭来，诺娃惊吼着，身子不受控制地飞速向下坠落。
与此同时，由于被诺娃攥住衣角，张黎明也失控地向下滑落！
一旁，小琪发出一声沉闷吼叫，眼泪在一瞬间肆意而出。
飞溅而来的碎玻璃碴如利刃一样剜过肌肤，针扎一样的疼痛布满全身，直入骨髓。
可是，比切肤之痛更痛的是，一片混乱中，小琪绝望地发现，张黎明彻底地消失在视线之中。
一瞬间，一切感官都扭曲无比，空气变得凝滞，时间无限静止，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肺腔里急促的呼吸声。
挡风玻璃断裂的截面如同一道狰狞创口，横在视线中央。
小琪呆呆地望着面前一切，大脑宕机一样停止了工作。
疾风穿过玻璃裂口，呼啸着拍在满地的玻璃碴上，一旁的布偶猫呜咽一声，向屋内逃窜而去。
滴答、滴答。
右肩的伤口不停的往外渗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天边暗云终于渐渐消退，云缝间渗进丝丝阳光，模糊一片的视线中，天台的断口处，一只血迹斑斑的手突然攀了上来！
“！”小琪惊叫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愕的目光下，那只手向下一撑——
下一瞬，一个人影仿佛盖世英雄一般跳了上来！
因为逆光，小琪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只看到那人胸前湿润一片。
疾风吹过，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张黎明迈着大步朝她走来。
一步，两步，如巨石入湖，在小琪空寂的心中荡起层层波涛。
他走到她的身边，俯身，轻轻撕开她嘴上的胶带，解开身上的枷锁。
有力的臂弯将她从地上抱起，她抵在他厚实的胸膛上，她的心贴着他的心。
“没事了，”张黎明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沉稳如磐石，“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琪仰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还有蓝灰色的天空，半晌，扯出一个心酸而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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