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院中的月蟾满似圆盘一般,高高悬挂在枝头。

夜风拂面,沈幼宜四下一望,见着无人便直往她的房间跑去。

一路上犹如做贼一般,一颗心狂跳着,又因着方才那一遭,又害怕被人瞧见,便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的。

终至前厅二楼回廊处,推门入内反手就阖上了屋门,待整个身子靠在坚实的屋门上头时,沈幼宜身上紧绷着的弦才终是松怔开了,好似被抽干了气力,连站都站不稳了。

“娘子去何处了?呀!身上怎得湿成这样?”

骤然听见声音,沈幼宜恍若那被人赃并获的贼人,身子都不由抖了抖,在意识到说话之人是薄娘之时,心下才稍安。

原是薄娘在小厨房做好了糕点上来却不曾见到人,只当是她家娘子出去散步消食去了,在房中等了半盏茶的功夫却还不见回,本是要出去寻的,这便瞧见人回来了。

薄娘随手拿着手旁的衣衫披在沈幼宜的身上,眉头紧蹙满脸的担忧。

沈幼宜忙抬手握住薄娘的手解释道,“无事,才刚在后头的瑶塘处瞧月色,不想池中鱼儿诱人,想要逗弄一番却反被戏之……”

薄娘闻言,当即大骇,见着浑身湿透的样子自然是一百个相信了,心下好一阵后怕,口中念着哦弥陀佛,手上不停,拉着沈幼宜复往浴桶中去,“娘子怎得这般不小心,日后莫要去池边了,本就不会水,今日运气好,想来是池子里头的水浅些,若有个好歹的,婢子即刻便随娘子一道去了!”

沈幼宜面上哆哆嗦嗦强撑着扯出了一个弗如哭的笑脸来,瞧着分明惊慌无措之至,却还妄图宽慰薄娘。

薄娘面上一软,更是心疼得要命,“娘子定然害怕极了罢?都是婢子的不是,瞧着屋子里无人合该去寻娘子才是。”薄娘絮絮说了许多,边怨怪自己不曾照看好沈幼宜,边又去行李箱里头寻换洗了衣衫去,而后便伺候沈幼宜重新沐浴。

虽说眼下入了春,可早晚皆有寒气,沈幼宜方才又是从那小院的浴桶里头出来,浑身湿透不说,教外头院子的凉风一吹,周身犹如落入冰窖一般,不住得瑟缩着,先头连说句囫囵话都很是艰难,直至眼下将整个身子泡在了热水中,在水面上留了大半个脑袋,丝丝暖意随之从每一寸肌肤细细密密地汇入,方觉身子好受些。

她看着薄娘忙碌的背影,不知怎得便想起了浴桶中那个冰凉似沉入渊底之人。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寒疾,但是只稍瞧一瞧便知晓,这病症诡吊罕见得很,想来发作时很不好受。

可他也当真无礼之至,虽说瞧他的模样,方才他合该是神志不清的,或许连他的屋子究竟有无进了人都未必知晓,遑论要瞧清出她的脸来,可到底……

沈幼宜阖了眼,只是微微垂下的眼睫仍在不受控地轻颤着,泄露了她心底的慌乱与无措。

身子渐暖和,可心底的感受却没有好过半点,她才刚及笄不久,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先头崔崖分明提醒过她莫要入小院,是她自以为是非要去瞧,怪道今夜后院前厅都瞧不见一个人,这样的寒症想来不想为旁人知,故而是早就吩咐下来今日不要人守着。

沈幼宜思绪纷飞,连薄娘寻来了衣衫替她穿衣都是无知无觉。

待重新换好兜衣、内衫、中衣,她便被薄娘扶至床榻上坐了下来,这便瞧见了床头摆着的藕合酥。

薄娘只当她是饿了,“晚膳时娘子用得本就少,这般折腾了一番可是饿了?吃一些罢。”

这一宿折腾下来,即便沈幼宜腹中饥饿,她又哪里吃得下,朝薄娘满是愧疚地摇了摇头,钻了被捻便睡去了。

只是这一晚,沈幼宜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一个荒唐至极的梦,直至半夜时被薄娘唤醒,喝了一碗姜汤,这才又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幼宜起身,脑中仍旧混沌,却怎么也想不起夜里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梦,只依稀记得当时周身滚烫,身上湿糯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左右一瞧,薄娘不在屋子里,沈幼宜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听着外头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黛瓦上头,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眼下也不是雨季,怎得这雨就下个没完了呢,这般耽搁,也不知何时方能至汴京。”

薄娘端着吃食入内来,见着沈幼宜已起身,一边低喃,一边替她梳着妆发。

因着今日不出门,便也不曾梳什么复杂的发髻,绾了个近香髻,鬓边只簪了一支灵芝竹节纹玉簪,身上是一件云雁细锦烟罗衫,下头寻了件白花曵地裙,待收拾好,薄娘忍不住拉了沈幼宜对镜瞧了一瞧,满眼皆是止不住的赞叹:

“娘子这般貌美,也不知何样的郎君能配得。”

说罢,又不知从何处折来了一朵栀子花别在了沈幼宜的鬓发旁,面若凝脂,眸如点漆,当真轻云出岫之貌,灼若芙蕖之姿。

沈幼宜的母亲去得早,父亲又不在身边,故而自陆勉身故婚约不再后便再无人在她面前提起婚姻大事。再者,父亲之事悬在心头,更容不出心思想那些男女之事了。

待收拾妥当,正用着早膳,沈幼宜这头便听见楼下前厅内传来声响。

好似是有一行人入内来,推了门缝朝下头一瞧,便见崔崖将人拦住了,一行人又是作揖又是陪着笑脸,崔崖终是松了眼神,而后见他很快往后院跑去,皂靴踏在雨水浸泡的鹅卵石上头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看着他立身在陆公子的屋门外,唇口一张一阖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又跑回前厅,将外头的人引入内,却只放了一人入内来。

外头合该也是个朝廷正官,被崔崖这般驳了面子,只怕是要发难,不曾想那人对着崔崖满脸感激,略弯了弯腰跟在他身后便往内院去了。

那人站在檐下,又是拜又是作揖得方才入了屋子,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出来了,耷拉着脸,时不时抬了衣袖轻拭额面,一副苦大仇深惊魂未定的模样。

沈幼宜倚在窗前,就这样一手推了窗棱,只留着一条缝,垂眼从缝隙中望着下头后院里的动静。

一朝廷正官对一商贾这般小心翼翼,虽说委实少见,却也不是没有的。一些地方官与商贾之间皆有些利益往来,也见怪不怪了。沈幼宜心下忍不住回转,思索着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眼下这个酒楼除开门口一个掌柜、剩下的便皆是那陆公子的手下,各个身着短褐,瞧着是有些身手的,这般瞧着那位陆公子定然是很有来头,只是这样一个不缺银钱之人,却得了那样骇人的病症,当真让人唏嘘。

正这时,冷不防底下院中的屋门又被推开,而后走出来一道墨绿色的身影,许是察觉到她在瞧他,还不待她回过神,便见那人掀了眼皮朝她窗牖这头望来。

沈幼宜心下蓦地一跳,竟生出了她二人四目相对的错觉来。

她甚至瞧见了他的眸子在瞧见窗边的她时,不动声色地轻挑了眉尾,眸色深深,却瞧不清楚神色。

不会,莫说她掀了窗棱只露了一条缝,还隔着雨帘,他的眼力如何就能这般好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沈幼宜慌忙别过眼,落下窗棱,葱根一般的指尖牢牢按住窗棂,再不敢去瞧。

院中只余簌簌雨声,一下一下仿佛落在她的心窍上。

默了良久,沈幼宜又似做贼心虚一般转过身复悄么儿抬了窗棱一角朝窗外望去,这一回只留了更小的缝隙,却哪里还有那人的身影。

沈幼宜悬吊着的心才略放下了些,正这时,薄娘手中端着吃食入内来,今日做的是清甜可口的蜜浮酥。

薄娘将点心置于桌案上,兀自开口,“婢子方才在小厨房的门口瞧见了崔郎君,便给了小郎君一份,那小郎君连连道了好几声谢呢。”

沈幼宜方略略平复的心窍又倏地一提,只是面上装得若无其事,拿了一块放置唇边咬了一口。

可薄娘到底看着她长大,如何瞧不出她的异样来:

“娘子怎么用得不香,是今日的糕点不合娘子胃口吗?”

“怎会,薄娘的手艺再好也没有的了,蜜浮酥很是香糯好吃。”

“那便是娘子有了心事。”

沈幼宜正吃着面前的糕点,冷不防被薄娘这般点破,未作声,便见薄娘复启唇:

“娘子可是为着去汴京之事?娘子莫急,届时若是娘子不愿,老爷自小便心疼娘子,自然不会强迫娘子去应允一桩娘子不乐意的事,那陆家老太太想来也不会强求。”

沈幼宜闻言,还不及应声,便听见“笃笃”两声。

突兀的扣门声响起,沈幼宜与薄娘二人皆是一怔。

随即便听见崔崖的声音传来,“娘子安好。”

薄娘上前打开了门,崔崖面上带着笑,恭敬行了礼,复朝沈幼宜作揖道,“昨儿见娘子行李中有好些药材,不知娘子可是会医术?”

“不敢当,只略晓些医理罢了。”沈幼宜轻启唇口。

闻言,崔崖面上笑意更甚,仿佛就等着她这般应,“如此那就太好不过了,我家主子晨起便觉有些不愈,可否请娘子移步替我家主子瞧一瞧?”

沈幼宜一时闹不清那人此举是何意,一时心生了怯意,可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应。

“我收拾好了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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