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那张遗书很短,只有百来个字,平铺直叙交代了往事真相——胃印戒细胞癌Ⅳ期,早已向肝脏、腹膜转移,癌肿沿各个器官全周性生长,就算用上最有效的靶向药,也无非是躺在床上插着管子多喘半年,基本没有治愈希望。
当时家里长辈都去世了,既没能指靠的亲戚朋友,手里也没多少积蓄,袁伟无计可施,为了给还年幼的弟弟留条退路,就盯上了傻乎乎的李静水。
他不惜拿命做局,去赌李静水的心软和善良……假装同志、订购对戒、遭遇车祸,全是套牢李静水的手段。
也许是最后一点良知作祟,袁伟在车祸自杀之前,留下了这封遗书。
但就连这封遗书,也是写给袁淮一个人的,字里行间透出他对亲弟弟浓烈的爱和对命运不公的诘责,只在末尾轻飘飘落了一句,“我对不起他”。
短短五个字,袁伟葬送了李静水最好的四年,令李静水出柜、离家、休学,经历牢狱之灾,甚至牵累他爸爸摔成了脑梗,现在还瘫在床上……袁伟蘸着人血馒头,给袁淮接续了一个家,却几乎毁了李静水自己真正的家。
袁淮握着那封遗书,血一阵阵往头上涌,他耳鸣得厉害,嘴唇翕动间,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袁淮喊着李静水,试图唤起李静水的一丁点儿反应。
李静水已经呆站很久。那就是袁伟的字迹,他不会认错……袁伟骗了他,袁伟就不是同性恋,也不是为了买戒指才出车祸的。
李静水感觉心口空落落的轻飘飘的,好像有什么深植的东西让一只看不见的手连皮带肉从身体里剥脱出来,一并扯掉了他的灵魂。他甚至连痛觉都丧失了,等袁淮颤着手松他牙关时,他才发觉自己咬出了一嘴的血沫子。又让嘴里的血水呛了一下,喷了袁淮一胳膊。
袁淮紧紧抱着人,声音抖得厉害,“李静水……你别这样……别这样行么,你哭出来。”
李静水仍是呆呆站着,头顶灯光晃出一圈圈的光弧,灼痛了他的眼睛。
袁伟根本没喜欢过他。就连这都是假的。
割心剜肉也不过如此了。
李静水伸手扒拉袁淮手臂,含糊地嘟囔着,“骗我、骗我……我不想待在这儿……”
他越挣扎越厉害,情绪终于崩溃,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哭得快要喘不过气。
那他算什么?他这四年算什么?
就算袁伟真的要骗他,为什么不骗到底?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李静水忽然狠狠低头咬了袁淮一口,那一口咬得极深极重,立刻就见了血,袁淮下意识撒开手时,李静水就跑了出去。
外面还在下雨。
袁淮一路追赶,李静水就一路跑,他整个人让抽走了精气神儿,腿脚使不上力气,时不时就要摔一跤。
摔了几次之后,袁淮就不敢继续追了,只远远缀着人,怕李静水又和刚才一样,冒冒失失冲进车流里。
李静水一瘸一拐在前面走着,不知道能去哪里,那个家不是家,自己真正的家也不能回,他妈妈经不起第二次打击了。
他恨袁伟,也恨自己,觉得他爸当时打他时说得那些锥心刺骨的话,竟然一句句应验了,这就是他的报应。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让袁伟那个天之骄子喜欢呢?袁伟就不可能喜欢上他。
袁伟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对袁淮恶劣态度的故意纵容,也从不肯从前面爱抚他……现在想想,简直漏洞百出。只有他一厢情愿让假象蒙蔽了双眼。
难怪当时周小天说他可怜。
李静水一双眼睛慢慢找回了焦距,他狠狠揪下脖子上那枚戴了四年的银戒指,一把掷进了雨地,后颈被粗暴的动作勒出深红的绳痕。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
于是李静水回头大喊,“你别再跟着我!”
袁淮只能塌着肩膀在原地站定,看着李静水消失在雨中。
袁淮浑浑噩噩回去,浑浑噩噩熬了一宿,又浑浑噩噩被吴宇兄弟俩送到了考场。
李静水到底还是心软的,拜托了吴宇来看他,不忍心他再次错过重要考试。
吴宇并不知晓昨晚的事,他瞧着袁淮状态不好,还宽慰袁淮说,“遇上公司有事谁也没办法……你就安心考试吧,别让静水操心。”
这兄弟俩,都以为袁淮是因为李静水提前回去了才一派颓废。
吴斐还笑话他,“又不是生离死别,整这么大阵仗。”
要不是吴斐开车,袁淮差点儿就迟到了。
袁淮再没有第一天斗志昂扬的模样,拿手的理综没能答完,英语听力也一塌糊涂。
因为真相不止重创了李静水,也把他一起扯碎了、弄懵了。他就没法安心考试。
袁伟临终前支离破碎的身体,充满遗憾的眼神,不停在眼前倒播回放,让他恨都恨不起来。
他哥是为他才骗了李静水的,他才是整件事里最大的获利者,是让李静水遭遇这些伤心事的祸害根子。
倒不如当初生病的人换成他。李静水的境况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袁淮最后一次走出考场时,在人群中焦急地找了很久。李静水真的没来。
卢老师早憋不住了,这时候尘埃落定,也不用再掩饰情绪,他虎着脸就把袁淮给按住了,“你怎么回事,今天恍惚什么呢?”
袁淮倔着撇过头,默默红了眼圈。
卢老师恨铁不成钢,“高考、这是高考啊袁淮!你到底清不清楚?!”
怎么能不清楚?高考,人生大考,拉开众生三六九等的第一个分水岭。如果没有李静水,他此时还不一定会在哪里……
袁淮胸口剧烈起伏,憋了一宿的愤懑、埋怨、悔恨与羞愧,在此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令他觉得喘不上气。
他哥掏空了李静水的心,他却吸干了李静水的血。
现在真相大白,他已经欠了李静水太多太多,再也还不上、还不清了。
袁淮拒绝了吴斐送他,一路慢慢走回了家。他早上出门忘了放食,苹果饿得在里头挠门。猫不知事,早忘了自己昨天闯下的祸,又和平时一样绕在袁淮脚边撒娇。
李静水什么也没拿就走了,拎回来的那只旅行包还在床脚,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物。
袁淮喂过了苹果,就坐在那里发呆,合照还跟遗书一起丢在地上,他哪一样都不想收拾。
他又起身去拆那只大衣柜的锁,钥匙当时让李静水收起来了,一直也没说放在哪里,过了四年锁眼都锈住了,袁淮就拿一把钢尺用力去撬。
钢尺让他掰弯,把虎口割出了血迹,他随便在身上抹了一下,继续专心撬锁。
撬到最后,袁淮失去耐性,用力一脚踢在了柜门上。这只搬来搬去都没能散架的实木柜子,也像是让陈旧的年月侵蚀透了,骤然敞开了门。
柜子倾斜间,袁伟的遗物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袁淮抬手抹了把脸,血和眼泪在他脸上糊成了一片。
裸奔好难,裸奔好难啊——我下一本一定要全文存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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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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