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天不肯服软认错,这件事就发酵起来,他妈把他爸叫回家大吵一架,两个人头一回不为了小三小四,而是为了儿子的教育失败去争对错,都觉得问题出在对方身上,周小天在旁边冷眼旁观,连劝架的话都懒得说。
他劝了十几年,早就劝累了。
第二天早读没见到周小天,袁淮还以为这小胖子睡过头了,等下了第一节课依旧没看见人,他才有点儿急了,发微信不回,打电话关机,袁淮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儿。
第二节课间,班主任突然陪着周小天妈妈进了教室,周小天妈妈阴着一张脸,头发胡乱挽着、妆也没化,她不搭理袁淮,噼里啪啦地掏周小天的桌兜,像是跟这些东西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最恨的那一位,就在旁边直挺挺地站着,她连一眼都懒得瞟,眼不见为净。
班主任拼命朝袁淮打眼色,示意他出去避一避,袁淮却假装没看见,站起来问:“阿姨您怎么来了,周小天请假了吗?他身体不舒服?”
他不吭声还好,这一搭话,周小天妈妈就像被点了火的炮仗,彻底炸了,她把手里的书和本子摔向袁淮,尖角书脊在袁淮鼻梁和脸上挂破了好几处,“你还有脸问!袁淮你去我们家那么多次,我亏待过你了?你这人有没有良心!”
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同时看过来,好奇地等着看好戏,偏偏袁淮这次让他们失望了,没有冲动干架,只是沉默着把东西捡起来,周小天妈妈不领情,又一巴掌拍了个天女散花。
“别在这儿给我装!你那套骗周小天行,对我没用!”她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袁淮,“自己是个同性恋就算了,还撺掇着我儿子偷偷卖东西?果然我一开始就不该同情你,像你这种没爹妈教养的品德能好到哪儿去?自己的日子不好过,还想弄得别人也家破人亡吗?”
袁淮咬紧了后牙槽,在那些打量的眼神里仿佛赤身**一样羞耻难堪,同性恋,没爹妈教养……这些话和刀子一样尖锐刻薄,往他最疼的地方扎,可他不能还嘴不能辩解,怕周小天妈妈在他这儿挨了不痛快,回去会找周小天的麻烦。
他让周小天妈妈拿指头戳得一直往后咧吧,脸涨得通红,却隐隐抓住了偷偷卖东西这几个字,稍微一琢磨,立刻猜出了大概。
他和李静水手头紧,周小天那小子一直想帮忙,可他自个儿也不阔绰,八成是动了歪脑筋让他妈抓住了。
袁淮胸口堵着一口气,说不出到底是气周小天稀里糊涂帮倒忙,还是气李静水瞒着他收了钱。
明明是他们俩的事,别人横插一脚,他这个当事人却不知情,这是什么道理?
李静水就那么缺钱吗?好端端地非把无辜的周小天拖下水!
班主任赶紧拦人,“好了好了,这是教室,您这么闹就不像话了……您先回我办公室坐会儿吧,我收拾好了给您送过去。”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周小天妈妈捂着脸哭,好不容易才被劝出去。
她让儿子欺骗背叛的伤心劲儿又止不住地冒上来,担心周小天性取向不正常,以后还要学着做尽坏事,她本来想着给周小天转个同城的寄宿学校,现在看来也不保险,她抹了把眼泪,哽咽着给周小天爸爸打电话,就是再舍不得,也不能让好端端的孩子毁了。
既然要转学,就干脆送远点,直接出国去他姑姑那儿吧。
待个七八年再回来,一切就都过去了。
李静水这会儿还在超市里忙活,对学校里的事一无所知,他这两天纠结着是否复课,做事有些心不在焉,往最顶上放箱子的时候脚下打滑,怕那一箱子香油摔下来得赔钱,拼命把箱子送了上去,香油倒是保住了,可他自己连人带梯子栽下来,右肩胛骨磕在金属棱上,顿时没了知觉。
他好半天站不起来,还是周围的同事听到动静,才把他从梯子底下拖出来,问他要不要紧。
李静水脸色苍白,满头都是汗,咬着牙摇摇头。
他们主管也跟着跑过来,说送他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李静水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虽然很疼,骨头倒没事儿,主管看劝不动他,又催他回去休息,李静水虽然舍不得那半天工资,可摔得这么狠,一时半会儿胳膊都抬不起来,留着也不能做事。
好在明后天就是周末,这么连着养上几天,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吧。
李静水回家先趴了一会儿,等血脉活动开了,疼痛变得更加剧烈,伤处一阵一阵的发紧,每次一抽疼,牵扯得他后颈到后脑勺都跟着难受,他本来想挺过去好瞒住袁淮,可疼得实在受不了,不得不爬起来买了一趟红花油,天气反常得闷热,像是要下雨,又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他背对着镜子脱了衣服,瘦条条的身体,肋骨和肩胛骨都很明显,皮肤依旧很白,却再也没有半年前那种健康的光泽,而是惨白羸弱,并不好看。
李静水冷不丁想起以前和袁伟在一起的时候,袁伟兴致浓处,就喜欢亲他的脖子肩膀,很轻柔很慢,让他感觉自己在被人小心翼翼地珍惜。
李静水垂着头很久,才扭头又看向镜子,右肩胛骨那儿红肿了一大片,他伸手够了半天,红花油都顺着胳膊滴到地上了,还是只能擦到最上面那一块儿,碰不着伤得最重的地方。
李静水有点儿泄气,坐在那里搓着手指,红花油很冲,粘得他满手都是,可能是有些辣眼睛,他才会突然想哭。
李静水缓了缓情绪,拿卫生纸垫了一下,又穿好了衣服,赶着去给袁淮煮粥,勉强拿左手淘了米添了水,又做了一份西红柿炒鸡蛋才算收工。
他一静下来就疼得厉害,就随手抓了块抹布蹭蹭桌子,想给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等袁淮回来了帮忙推一下药油。
正发愁明天的饭要怎么办,冷不丁摸到桌面下面有什么东西,他蹲下去一看,那儿竟然让袁淮糊了一个小纸盒子,里面塞着一本薄薄的册子,李静水看了一眼闹钟,鬼使神差地打开了。
可里面不是他想象中的日记,而是一串串冰冷死板的数字。
袁淮在记账,从早餐到文具,一分一厘都记得很清楚。
册子的扉页写着:欠李静水的钱。
李静水手指发抖,看着那几个刺眼的字,是了,袁伟在的时候,袁淮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也没喊过他的名字,不是哎就是喂,可他也能从那种颐指气使里慢慢体会到一些亲近的意思,后来袁伟出事,他就喊着李静水、李静水,甚至沉默以对,他们之间变得连陌生人都不如。
李静水最近一直觉得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从袁伟离开的痛苦中彼此扶持,虽然日子很难,却也不是毫无盼头,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袁淮还恨他,恨到界限分明,巴不得毫无瓜葛。
如果不是袁伟的遗愿,或者袁淮再大上几岁,恐怕连现在这样勉强的相安无事都做不到。
李静水说不出什么滋味,心里空荡荡的一片,突然没着没落的有些恍惚。
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哭了,真奇怪,明明刚才那么疼,他都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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