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打完那通电话,辗转反侧到天色微亮也没有睡着,熬了一宿,头疼得厉害。
他起床洗漱,又给苹果填满了水和粮,缓缓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子,准备去看/守所。
时间刚过五点,路上人很少,秋末冬初的晨风冷得像刀子,割着人脸上的皮肉,又往人衣服里倒灌。
袁淮在看/守所外面等着,pu材质的旅行包上起了一层露水,他扯着衣服下摆擦了擦,稍微倒了倒站得僵直的脚。
他知道李静水就在里面的某个地方,可能和他一样长夜无眠,盯着那一小扇窗户透下的淡灰色的天光,呼吸着同样沁着凉意的空气。
好像这么离得近一点,他的心里就踏实一些,大脑才能思考,才能暂时把焦虑放到一边,去做最正确和冷静的决定。
昨天的那个景察认出袁淮,“这还没上班呢,你来的真够早的,进来吧。”
有他带着,袁淮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办公室,那景察给他倒了杯热水,“你先坐会儿,到点儿了我带你过去,东西登记一下就能送进去。”
袁淮道了谢,又问道,“这案子有什么进展吗?”
“倒有个好消息,昨晚有个人醒过来了。”景察一边换着制服外套一边说,“他家里就再没别人了?我儿子跟你差不多大,早上起床还要赖被窝呢,你就一个高中学生,跑东跑西的能顶什么事。”
话是好心,可直戳袁淮的心窝子,袁淮倔道,“我会给他请律师。”
“请了律师你就直接带过来了解案情,我们这儿的资料不能给家属看。”那景察叫住刚进门的一个小年轻,“刘儿,你带他去后边,给关照一声,合规的全让送进去吧。”
袁淮又道了谢,匆匆跟着人进了后面的羁/押区。
李静水听到有人喊他,顶着肿成核桃一样的眼睛从墙角站起来,他不敢抬头,在一帮小混混们的讥笑声里,溜着墙根走到了门前。
“家里给你送的东西。”东西已经从旅行包里取出来,李静水几乎抱个满怀,那景察敲了敲门框,“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一点儿。”
他充满警告意味地指了指屋里头的摄像头。
带头的小黄毛笑道,“我们可什么都没干,他自己爱蹲着赖谁啊。”
又是一阵哄笑。
这帮混混在酒吧里看场子,这次是打了群架进来的,平时都是两进宫、三进宫的人,只等着判了,闲来无事,看李静水性子腼腆,就玩上了,他们让李静水住“粪号”,起床打铺,给大家伙儿送饭,蹲墙角自我“反省”……只要不过分,没人告状,自然也就没人管。
李静水抱着那些东西,急切地拿肩膀别住了景察关门的动作,“他、他走了吗?”
景察不耐烦道,“不走还能进来啊?你往里!”
李静水忽然就哭出来,“他怎么没去北京……他要考试,他得考试啊……”
景察听不明白他叨咕什么,把人推进去,嗵一声带上了门。
李静水从进来到现在,哪怕让人欺负了,也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问什么都不开口,跟个哑巴一样。
这么扯着嗓子大哭,哭得几乎站都站不住,像是被什么沉痛的事实给弄崩溃了,倒让那帮人面面相觑起来,暂时不敢招惹他了。
李静水靠着墙,紧紧抱着袁淮带给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泣不成声。
一直撑着他的念头,就是袁淮,他熬着时间的时候,就在想袁淮可能已经到了北京,乘上了大巴,到了酒店,现在正在参加开幕式……
可袁淮没有去,袁淮就在外面。
李静水猛地把东西撇下,急切地朝着外面大喊,“袁淮!袁淮!!你去北京——”
景察又绕回来,呵斥道,“再嚷嚷关你禁闭了啊!人早走得没影了,喊什么喊!”
这话倒没有骗他,送进来的东西除了登记,还得一件一件仔细检查,等送到李静水的手上,已经过了大半个小时。
李静水木木地趴在窗上,双眼无神,像是丧失了最后一点支撑他的力量。
袁淮在餐厅喝了半天的白水,吴斐才姗姗来迟。
他不紧不慢地脱掉长大衣,露出里面搭配成套的西装马甲和衬衫,胳膊上还有黑色的西装袖箍,戴着细框眼镜,一副职业范儿。
袁淮正要开口,他叫来了服务员,“咱们边吃边聊吧。”
眼看着袁淮的不耐烦就要爆发出来,吴斐轻轻笑了,“脾气这么暴?上次吴语没见到那个李静水,就是你把人赶走的吧。”
他面上带笑,眼神却冷冰冰的,语气也很肯定。
袁淮听到吴斐提到吴宇,脑子里的猜测得到验证,这人果然和吴宇关系匪浅。
李静水在帮吴宇补课的事,袁淮早察觉了,可李静水一直掩饰,袁淮也就装着不知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帮你,或者说,互惠互利。”吴斐拎起水壶,仔细烫着餐具,“能拖到现在才约我见面,想必你也打听过行情了,你连单阶段的诉讼费都承担不起。”
袁淮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握成了拳头。
“我可以无偿提供法律援助,只需要你打个电话而已。”
吴斐越是这样大棒子加糖果,袁淮越觉得这个人不怀好意。
他警惕地盯着吴斐,一言不发。
吴斐也不着急,掏出手机处理工作,他到现在也没有回事务所,心思都放在了跟着吴宇这一件事上,压根不接新案子,昨晚他也准备直接拒绝袁淮的委托,可听到那个名字,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
虽然找到了吴宇,可他既不敢靠近,又不敢放任吴宇离开他的视线,正愁无从下手,袁淮就送上了门。
本来只是想试试看,可刚才一进来看到袁淮眉宇间的焦躁和眼下的青黑,他觉得十拿九稳了,三个月前他到处找人那会儿,就是这副鬼样子。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豁去了一切,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两个人静默地对峙着,可心焦的只有袁淮一个人,吴斐能看出他眼里反复的动摇,等他快吃饱了的时候,对面僵坐了半个小时的袁淮,终于开了口,“号码给我。”
吴斐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承诺两天之内一定会去看/守所,当李静水的代理律师。
袁淮当着吴斐的面一连拨了三次,吴宇才接通,而且非常谨慎,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我是袁淮。”
“袁淮?”吴宇吃了一惊,“你怎么……有什么事吗?”
对面坐着的吴斐不由直起了身体,泄露出了一丝紧张。
“李静水进看/守所了,他给人画设计图的工程出了问题。”原本说完这句就可以了,可袁淮盯着吴斐,一字一顿道,“我想问问,你认识什么律师吗?”
对面的吴宇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袁淮直接挂了电话,“交易还算数吧?”
吴斐都要咬牙切齿了,“……算。”
现在不想算也得算了。
袁淮没有逗留,转身就走。
吴斐第二天一大早就联系袁淮,让他往拘/留所走。
“我就在这儿,你直接来。”
袁淮这两天跟蹲守大本营似的,上下午都要定时进去打听消息,焦心,盼着第二位顺利熬过危险期,盼着这案子转成民事案件。
他是个有分寸的人,问完就走,绝不逗留,不耽误人家正常办公,他就在马路对面的公车站台待着,旁边停着他那辆自行车,抬眼就能看到看/守所的高墙大门。
吴斐换回了自己常开的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路边,还是那一身大衣,朝袁淮点点头就步履匆匆进了看/守所。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吴宇略显憔悴的一张脸,瘦了很多,小麦色的皮肤也捂成了不健康的苍白。
袁淮走过来,上次见面他还跟人家横眉冷目的,让人空跑了一趟没见着李静水,这回又在吴斐的威逼利诱下“坑”了人,语气就有些不自在,“吴哥,谢谢你了。”
吴斐能来得这么快,他知道全看在吴宇的面子上。
吴宇一笑,倒还是原来那副憨憨的模样,“应该的,静水也帮了我很多。你放心吧,吴斐……他应付这些事很在行,一定能给静水争取到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到底是什么结果,两个人都不敢往下再说。
吴宇也看着袁淮,胡子拉碴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夹克衫里面的衣服领子皱成了咸菜干,再不是当初那个精神十足的小帅哥样儿,怕是为了李静水的事,没有一刻不在煎熬。
算这小子有良心,对得起李静水那样掏心掏肺的付出。
吴宇在车里找了一会儿,拿了包饼干递过去,袁淮没拒绝,也确实是一颗心放进肚子里才觉着饿,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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