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是个聪明人,陆景和李静水的一番话,他七拼八凑也听明白了。
那次的羁/押虽然没留下案底,但李静水接私活儿的事摆在了明面上,犯了“行规”,留在本地找不到合适的工作。
这不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李静水再努力也于事无补。
袁淮原本打算得很好,他想考建大,和他哥、和李静水念同一个专业,走同样的路。
某些时候异想天开,他甚至觉得能像陆景那样,和李静水一起进出同一家公司,开会、出差、应酬……全方位无死角地罩着李静水。
袁淮那些蓬勃的保护欲和属于少年的畅想,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美梦瞬间醒了,他希望李静水能留下,但不是这样留下,他比谁都更愿意李静水过得好。
袁淮在巷口慢悠悠踱了一阵,收拾好了情绪,才拎着蛋糕回家。
李静水沾了满手面粉,正在包馄饨,看见袁淮愣了一下,“怎么这么早?”
“今天月考,晚自习取消了,我和同学对了会儿答案才晚了。”
袁淮解释得很细,颇有种此地无银的味道,但李静水自己就满腹心事,并没多想。
他低头继续动作,招呼袁淮说,“馄饨还得等会儿,你饿了就先吃个喜饼。”
袁淮明知故问,“哪儿来的喜饼啊?”
“陆景送的,他周五要订婚了。”李静水说着,露出这些日子难得一见的喜悦,“之前我们出差,他还抱怨他爸逼他相亲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订婚了。”
袁淮哦了一声,把蛋糕往桌上一放,“这个给你,别人送的……骑车颠了一路,可能不好看了。”
其实他一路骑得小心翼翼,上面的奶油草莓顶一点儿没塌。
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哄李静水高兴了。
李静水一张脸微微皱起来,咕哝道,“你们都高三了,学习这么紧张——”
“你不想吃就算了。”袁淮打断他,刚刚一直憋着的那口气忽然涌上来,“别人直接放进我桌兜,我还能挨个教室问了再还回去?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
袁淮连珠炮似的说完,看李静水人都懵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语气有点儿冲,他烦躁地甩了书包,拿了一块盘子里的喜饼啃起来。
饼子夹着红糖馅儿,绵软香甜,是李静水会喜欢的味道。
他很想直接问问李静水工作的事,也想埋怨几句为什么遇到事情总瞒着他……可望着李静水瘦了一圈儿的脸,他什么都问不出口。
李静水抿了抿嘴,最后什么也没说,把袁淮快掉到地上的书包用手背扶正了,继续默默包馄饨。
那块喜饼,袁淮忽然一口都咽不下去了。
等李静水出去,袁淮泄气地颓下肩膀,他伸手翻着李静水摞在桌上的备课教材,现在不止有初三、高三的,甚至还有小学五年级的,教材最下面压着本半新不旧的老版规划书,是袁伟留下的。
李静水不再画图,已经很久没翻过这本规划书,扉页他哥的名字底下,整整齐齐写着李静水三个字。
袁淮手指抚摸着那两个名字,喉结攒动,睫毛低垂,等听见外面的动静,他迅速把那些书放回了原位。
李静水给馄饨里放了香菜、紫菜、虾皮和榨菜丁,却忘记放盐了。
袁淮不动声色,跟李静水一起在静默的灯光下吃东西,李静水胃口不佳,蛋糕只吃了一半,他一边吃一边走神,等放下叉子,蛋糕已经让戳弄得不大能看了。
袁淮要接过去,李静水立刻涨红了脸,说要留着明早再吃。
“奶油放明天就化了。”袁淮一口闷完了寡淡的馄饨汤,把蛋糕盒子扯过来。
“那我去给你拿把干净勺子。”李静水还没把勺子拿过来,袁淮已经三两口把那个蛋糕吃完了。
他刚才用过的那柄塑料小叉子,正从袁淮嘴唇中抿出来,干干净净。
李静水窘得不行,袁淮却镇定自若地起身,把碗端出去刷了。
这一晚上,李静水又是没多少话,手底下那本教材也没翻几页,人瞧着很没精神。
等两个人熄灯躺了一会儿,李静水忽然道,“袁淮,周日我要去参加陆景的订婚宴,午饭你得自己解决了。”
袁淮沉默了几秒,翻了个身,背朝着李静水的方向,说了声知道了。
他刚才听得清清楚楚,李静水根本就没答应去订婚宴。
周日一大早,袁淮照常骑车出门,他悄悄在路口拐了个弯儿猫着,守株待兔,等李静水露面。
为了请这半天假,他又让卢老师狠狠削了一顿,卢老师对袁淮上次弃赛的事情心有余悸,一把三角尺都快挥出残影了,指着电脑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就剩94天了,你可别又掉链子啊!到底什么原因请假?”
“……有事。”
“有什么事儿?非得你这个高三生操办不可?”
袁淮那股子牛劲儿又上来了,开始装锯嘴葫芦,好在他这次月考发挥得不错,卢老师到底松了口。
袁淮有种直觉,李静水除了找工作之外,十有**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七点四十,李静水出现了。
袁淮骑车远远缀在公交后面,一直跟到了长途汽车站附近,猜到了李静水的目的地,他把自行车锁好,鱼一样滑进了人山人海的汽车站。
本市这个唯一的长途汽车站已有三十多年历史,因为航线和高铁普及,长途汽车逐渐被排出了大部分人的出行考虑,政甫也不愿劳民伤财再行扩建,只修修补补将就用着,里头拥塞的布局、脱漆的不锈钢排椅、闪烁重影的指示牌,处处陈旧,乘客大多是附近镇县来省会打工的,大包小裹,脸色疲累。
城市飞快前进的步伐,仿佛在这里停滞又倒退,掺进了岁月苦涩的滋味。
去李静水家的长途车二十分钟一趟,袁淮特意等了会儿,比李静水晚走一趟。
长途气车缓缓起步,从高楼林立的市区开至近郊,路过农田,又爬上了高速,袁淮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让售票员喊起来时,车已经到站了。
短短四年时间,这地方变化不小,袁淮走错了两次,才终于找对了地方。
小巷子一点儿没变,深邃狭窄,正午时分也透不进一点儿阳光,他当时就在这个巷子口,捡到了遍体鳞伤的李静水。
袁淮拎了把肩上的书包,竟然有些紧张起来,不由自主放慢了步伐。
他没想到能遇上李静水。
李静水还在大门外站着,徘徊了有一会儿了,敲门不应、电话不接,他妈铁了心要把他拒之门外。
李静水眼眶泛红,看到袁淮时惊讶极了,却飞快地擦了把眼睛,慌张地把人往外推,“你怎么来了……我、我回家看看,你去学校……”
他头昏脑胀间又想起袁淮周日下午没课,几乎是难堪地恳求着,“袁淮,这是我家里的事……你去外面等我好不好?”
袁淮不肯动,一把攥住李静水的手腕,沉默着摇摇头。
不需要言语,李静水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我爸……他以后不会打我了。”
李静水喉头哽咽,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袁淮开口提G省的事,想先回家里看看,却连门都进不去。
还没等他劝走袁淮,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李静水急了,拼命拍着门,声音都在发抖,“妈!妈——”
袁淮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助跑借力,仗着个子高,脚踩着墙面脱了半截墙砖的凹坑,用力一撑墙头,飞身翻了进去。
院里墙根摆了些杂物,袁淮落地时砸得稀里哗啦一阵响,他顾不上自己一身狼狈,赶紧去给李静水开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跑进主屋。
李静水爸爸摔在地上,额头眉骨磕出了血,半边身子抽搐着,嘴巴里淌下一串口水,李静水妈妈一进屋就让吓坏了,身上没力气,根本扯不起人。
这会儿人命关天了,袁淮也没心思再问什么,稳稳把人抱上轮椅,又帮着李静水拿毯子把人捂严实,“你先去叫车,我和阿姨马上来。”
“好,你慢点儿。”李静水一张脸上都是泪痕,迅速跑了出去。
袁淮又看向李静水妈妈,“阿姨,您记得把证件什么的给带上。”
李静水妈妈有了主心骨,情绪也很快稳定下来,她把上次住院开刀的病例影像之类也一股脑儿拿上,紧跟着袁淮出了门。
遇到门槛和巷子里凹凸不平石坑,袁淮怕颠着病人,只能连人带轮椅一把抱起来快走几步,他脖子暴出青筋,等顺利把人放进出租,背都要直不起来,累得满头大汗。
李静水没再拒绝袁淮,往里头让了让,让他一起坐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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