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清明,袁淮依旧独自去扫墓。
墓园背后的小水塘让杨柳垂枝蘸出一圈圈涟漪,不知何时投进去的鸭苗长得半大,在水里嘎嘎追游,给肃穆的地方增添一丝生趣。
袁淮也终于能够和大多数人一样,心情平和地擦灰、点香,不再红着眼睛回忆那场生离死别。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悟明白这八个字,他花了四年。
袁淮这次没有许多话要说,更没有依依不舍,他把自己一模二模的成绩单折成纸花形状,别在了墓穴盖板的缝隙中。
香烛燃尽时,袁淮也准备离开。
那一队鸭子拼命蹬着脚掌,拨开水面上堆积成片的柳絮,在身后水面上留下一道明澈痕迹。
清明之后,高考倒计时直奔50天去了。
高三生们基本上化作两个阵营,一波学到两眼通红走火入魔,一波游走在摆烂边缘,已经决定复读或者躺平了。
课堂串讲和练习已经对袁淮意义不大,卢老师拉着各科老师轮番给他开小灶,年级主任也托关系搞到一本省重内部的宝典秘籍,盯着打印处老师插队复印了,交给袁淮时纸张还是温热的。
卢老师特意把袁淮叫回家,那一箱子昂贵海鲜配上清炖鸡和蒜苗腊肉,他媳妇儿亲自掌勺,给师徒俩凑齐了一顿丰盛的海陆空全宴。
吴宇也来看过袁淮几次,带几样水果、猫条,或者亲手做的卤蛋、炸鸡。
袁淮知道这是因乌及屋,客客气气照单全收,喊着哥道谢,再没有之前滋毛炸刺的孬模样。
俩人没什么共同语言,吴宇安安静静喂了苹果,袁淮就送他下楼。
前后不到十五分钟,车里等着的那位,怨念快要化为实质,脸上如同镶了副黑金色面具,看袁淮的眼神带着杀气。
吴斐高考那会儿,吴宇刚闹明白性取向,为自己的“心理变态”心惊胆战,整日里不敢着家,他就没体会过袁淮这样的一级保护动物待遇。
陷入爱情的人就是这样,喜怒哀乐被心上人的一举一动牵挂,处处都要比较,丁点小事也能嚼一嘴酸味儿。
吴斐如此,袁淮也好不到哪儿去。
自那天瞥到彭程后,袁淮隔三岔五总要拿苹果当借口,给李静水打视频电话,检查这人周身三米之内是否有恶狼环伺。
他还喜欢探问李静水的动向,也经由此,听说了骆秘书、丁姐、小魏一干同事的名字,李静水讲话平铺直叙、不太有趣,但边角料一天天堆砌起来,这些人也逐渐活灵活现。
别人袁淮都能听得津津有味,唯独提到彭程时,袁淮下意识持否定态度,总要挑刺酸上几句——什么这人没时间观念,就是个压榨劳动力的黑心老板,或者这人有什么强迫症,送你这件睡衣就不合适,领口开叉太朝下了,睡觉容易着风落枕……
李静水有时听不下去,较真地跟袁淮探讨彭程的优秀可亲和专业能力,活像个小迷弟。
袁淮心里愤愤不平,又不想把每天难得的通话时间用来拌嘴,只好捏着鼻子认输,把话题转移到别处。
知道彭程离异且有一个儿子,并不能给袁淮增添多少安全感,因为这人和袁伟一样成熟可靠,是李静水从前就喜欢的那一挂,甚至多金又事业有成……袁淮快压抑不住心底冒出的焦虑和自卑,这是对着陆景和吴斐都没有产生过的情绪。
大概是偷久了看谁都像贼,他总觉得彭程不直,对李静水的关怀程度已经超出了师兄弟和上下属的关系,隐隐有些越界。
彭程开始带着李静水参加一些饭局,建筑设计这个圈子尤其讲究人脉,有心细论,不是校友也多少能攀扯上一些关系。
彭程愿意跟李静水分享人脉,才是真真正正拿李静水当自己人,是比单纯教他画图和业务管理更上一层楼的信任。
李静水心里感激彭程的提携,哪怕心里打怵,喉头僵硬,也乖乖听彭程指挥,挨个去给桌上的长辈、老师兄们敬酒,他穿一身衬衫西裤,脸庞白净秀气,声音斯文,和每个人打招呼都是不同的开场白,笨拙青涩,却很用心。
桌上的人知道这位年轻人就是彭程正在调教的左膀右臂,和蔼可亲称呼他小李,待小辈儿一样亲切。
李静水再回来坐下,脸上已经红透了,两眼发直,嘴巴让酒液染出细润的光泽。
彭程在桌底下悄悄碰他手,拿眼神问他,还成么?
李静水点点头,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压下白酒辛辣的味道,肠胃火烧火燎的,胃口全无。
等饭局散去,李静水先冲到洗手间吐了一场,因为肚子几乎空着,胆汁都要呕出来。
他之前几罐啤酒都能醉倒,今天打起十二分精神,意识才能勉强清醒到现在。
白衬衫让他的冷汗打湿,贴在背后显出身体柔软纤细的线条,彭程送过客人结了帐回来,看着那个背影就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有自己的体面和骄傲,绝不趁人之危,只是克制地揽住了李静水的肩膀,做出男人之间正常的亲密姿势。
“吐几次就习惯了,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儿让李静水越发头晕,下意识向旁边撇过头,“师兄……我得漱漱口。”
彭程就松开他,站在旁边耐心等着。
回去的路上,李静水就彻底醉倒了,在副驾上睡得人事不知,手机响了两次也没吵醒他。
铃声第三次响起时正好红灯,彭程摸出手机,看着上头“袁淮”两个字,眉间皱出竖纹。
姓袁,是李静水割肉喂血养大的狼崽子没错。
离得这么远了,还要阴魂不散。
彭程就不应当管这通电话,这压根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偏偏他鬼使神差接了。
“你怎么才——”袁淮听见那头低沉的一声“喂”,后半截话噎没了。
彭程说,“他喝醉了,今晚没法接电话。”
不等袁淮说什么,彭程又道,“我得开车,挂了。”
那天之后,彭程开始有意无意给李静水加任务,设计四组因为老板的“器重”苦不堪言,人人忙得脚不沾地。
连骆秘书都看不下去,给彭老板送咖啡时随口提醒,现在下午四点半啦,李组长的午餐外卖还没打开呢。
于是彭老板换了个思路,高三么白天哪有时间,于是总在晚上拉着人赶急活儿,李静水只能和袁淮长话短说,等忙完早已过了凌晨,再发个信息问候晚安。
袁淮看着那零星间断的一两条信息,觉得自己已经在李静水五光十色的新生活中缩成无限小的一块儿,一颗心从醋缸里跳到了冰雪地,笔尖在稿纸上反复游移,辅助线没做出来,写得全是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袁淮:你才是狼!
彭程:比你强,中山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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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袁淮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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