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五一时,高三生们的成绩基本框定,学校看看这帮两眼无神、如行尸走肉的孩子们,大发慈悲给了两天假期。
之前打的狂犬疫苗已经生效,袁淮总算抽出时间去托运苹果。
苹果在托运笼里可怜巴巴叫唤,以为另一个主子也要遗弃自己了,尾巴炸开了毛,焦躁啃着笼子。
工作人员很有经验,“他有喜欢的玩具吗?找个软乎点儿的放进去。”
苹果对平时最喜欢的猫薄荷玩具弃之不顾,瞅着开笼子的间隙就要往外窜,让袁淮拿手按了回去。
它挤在笼子口,凑出粉色的小鼻子,眼里居然蓄起泪水。
“不是想李静水么?送你去你还不高兴了?”
袁淮拆了个猫条投喂它,苹果不肯吃,叫声越来越凄厉,拿脑袋撞笼子,又吐出一滩黄水。
“你这猫应激有点儿严重啊……”工作人员满脸为难。
袁淮已经飞快把苹果抱了出来,“不好意思,我不托运了。”
他怕李静水知道了要心疼,瞒着没有说,只说自己舍不得苹果,想再留它一段时间。
再后面一天,他去了李静水家。
李静水妈妈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看出这孩子是真心想要帮忙,让他帮着去镇上取药,又去超市里跑腿买米买油。
等中午时,她下厨给袁淮做了一碗鸡蛋面,再煮一碗稍微烂糊点儿的,进屋去喂李静水爸爸。
李静水爸爸早看见了院子里的人,靠在床头瞪着眼睛呜呜出声,已经能半抬起来的一只手,费力地指着窗户。
李静水妈妈吹凉了汤匙里的面条,脸上淡淡的,“吃饭,再不吃就不喂了。”
李静水爸爸气得含糊说了声“滚蛋”,老实张嘴,吃完了那碗面条。
李静水妈妈知道,这俩孩子,不过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对对方好,她安袁淮的心,就是在安儿子的心。
袁淮吃完面条,又去帮李静水开的那块儿丝瓜田浇水施肥,现在还不到开花的季节,藤蔓爬得茂密,让微风荡起一层层绿波。
他蹲在那里看了半天,直到李静水妈妈喊他,才从后院里出来。
李静水妈妈给他装了些花卷和菌菇酱,知道袁淮吃辣,特意把三鲜的菌菇酱加了米椒回锅翻炒了一遍。
“你们课程这么紧,别净在我这儿耽误了,赶紧回去复习功课。”李静水妈妈催着他。
袁淮指指自己放在院里小凳上的书包,“阿姨,我把作业都带了,下午我值班,您出去逛会儿吧,集市挺热闹。”
将心比心,谁也不能二十四小时围着一个口不能言的瘫痪病人打转,没病也会闷出病来。
邻居婶子早让袁淮拉成援军,前来串门,硬是挎着李静水妈妈出去遛弯,改换心情。
镇子最东头节日有集,人潮拥挤,吆喝不断,各类摊子支在街道两旁,卖什么的都有。
李静水妈妈想起袁淮身上那件洗得褪色的T恤,钻进一家服装店挑了半天,估着身高体型给他买了件新的。
邻居婶子在旁边点评,“这件不错,那孩子穿着肯定精神。”
李静水妈妈抿嘴一笑,眼角有一道道细纹,“人长得精神,穿什么都好看。”
李静水爸爸在和袁淮独处的两个小时里,尿了一趟,成人尿裤里兜得鼓胀胀一泡。
他还是接受不了李静水的性向,接受不了袁淮这个导致儿子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
仅有的一点儿自尊心,让他坚持在袁淮进屋查看时,不肯漏出半分异常,不乐意让外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这面。
袁淮看他老实睡着,也松口气,又撩开帘子出去了。
院子里阳光正好,袁淮默了会儿古文诗词,掏出手机来看,呼吸灯依旧没亮。
李静水明明有五天假期,比他清闲多了,可电话还是只有晚上那一通,白天也不发信息,不知在忙什么。
他点开李静水的朋友圈查看,最新的仍是三天前转发的“政策发布”,李静水一向只发和工作相关的内容,窥不到任何生活**。
袁淮有些泄气。
李静水这时候,正让彭程抓着在郊外的某处偏僻乡道上练车。
他婉转拒绝了好几次,却根本拗不过彭程,彭程态度坚决,非要在这个假期教会他。
李静水坐上驾驶座就开始脸色发白,踩油门的脚都在发抖,仿佛是把脚伸进了一张吃人的虎口里。
袁伟车祸后的惨烈情状在他瞳膜上挥散不去,已经对开车这件事产生了极强烈的心理阴影,胃里阵阵痉挛。
彭程却以为他只是单纯紧张,叫他放松,说开车这事一回生二回熟,克服了畏惧感就学会了一大半。
李静水在学习、工作上的那股伶俐劲儿却完全消失了,下脚没有章法,越开越糟糕,因为不停张嘴喘气,连嘴唇都干出一层痂皮。
车子往前猛窜一下,又吱呀一声急停下来。
“别踩刹车,送油门!”
李静水嗫嚅道,“刚才路口有车,我以为它要拐进来……”
“他进来也是走对向道,跟你没关系。”
彭程呼了口气,终于明白骆秘书那个富有深意的眼神了……确实应该给李静水报个驾校的。
他看李静水状态实在很差,语气和缓下来,指指仪表盘说,“看这里,速度到二十就松油门,掉到十再给油。”
这些需要靠感官上积累的经验,硬是让彭程拆解成明确的数字指令,方便李静水领悟学习。
李静水刚要硬着头皮重新上阵,手机忽然响了,想也知道是谁。
他握着方向盘,迫切地看一眼旁边的彭程,有些不敢开口,彭程很讨厌专心致志时被打断。
彭程故意晾着他,等熬得人心乱如麻时才说,“歇会儿吧。”
李静水如蒙大赦,跳下车疾走几步,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急促的心跳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他不想学开车,这辈子都不想。
但彭程觉得他应该会。
李静水走远了些,才接通视频,入眼却是那个熟悉的小院,让他愣了一阵。
袁淮慢慢转了一圈镜头,才切回自己,“猜猜我在哪儿?”
还用猜么,李静水立刻急了,“你怎么过去了?是我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袁淮不敢再逗他,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来看看阿姨,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李静水松口气,既感动于袁淮的心意,又怕袁淮在他家受了委屈,他爸对袁淮的态度一直很糟糕。
他不知道袁淮是以怎样的心情踏进院子,替自己践行那些本该承担的责任的。
袁淮都是为了他。
李静水一颗疲惫不堪的心像瞬间被泡进一池温水,他看着袁淮英气勃勃的面孔,心里遽然软成一片。
他忍不住眼睛发红,声音也带了哽咽,“袁淮……谢谢你。”
袁淮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现在最怕李静水的眼泪,都有些后悔这么得瑟显摆了,打岔说,“哎,我还给你的丝瓜浇水了,去隔壁婶子那里要了点儿化肥,全给上了。等丝瓜长出来,我得分大头。”
“那怕是分不了多少,”李静水破涕为笑,“还没开花分芽呢,你这么一施肥,全长叶子了。”
“啊……”袁淮表情错愕,忽然明白阿姨那会儿为什么欲言又止的。
车子停在不远处,彭程从后视镜里望着李静水,看他脸上笑容满溢,带着罕见的轻松和自在,低头默默点了根烟。
李静水面对他时,总显得紧张拘束,更不会主动聊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袁淮又给李静水看自己右手,撒娇耍赖,“最近握笔都磨出血泡了,天天就是刷题,卢老师还给我加练……我这个成绩,考建大已经绰绰有余了,都怪你那一箱子海鲜,他可太关照我了。”
卢老师清北之心不死,死死吊着袁淮的分,怕他松懈,反正也是先出分再报志愿,大不了到时再绑着人做思想马杀鸡。
袁淮这些话听着是抱怨,其实都在报平安、报稳妥,宽李静水的心。
两个人慢慢聊着,眼神在手机两端交织往复,依依不舍,谁都不想先挂。
煞风景的仍是彭程,李静水听到对方提醒般的短促鸣笛,匆匆嘱咐几句,又奔回车上。
彭程已经换到了驾驶座,对教人练车这事再无兴致,“今天就到这儿,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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