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水第二天回了趟老家,把彭程送的海鲜干货、中老年保健品之类都带回去,这些明显就不是买给袁淮的。
他特意绕去后院看丝瓜地,发现花骨朵长了不少,还有几朵热烈绽放的喇叭状黄花,大概再有半个月就能挂果了。
袁淮没有白忙一场。
他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照片发给袁淮,玩笑道:看来要大丰收了,到时候你得拿口麻袋来装。
袁淮很快回道:装回去怎么办?你给做么?
李静水盯着屏幕,半天不知怎么回复。
他爸爸身体已经大有起色,可以自己抖抖嗖嗖嚼咽些软乎食物,时不时吐几个清晰字眼,只是下地行走还有些困难。
家里早些年气氛凝滞,等他爸爸瘫了倒了,一家三口才能真正平和地待在一起,夫妻俩一个靠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听儿子挑拣着说些G省的事,显出几分寻常家庭的温馨来。
李静水妈妈偶尔会问一句,手底下却不停,最近托人找了个手工活,帮一家工艺品店铺做小摆件儿。各色扭扭棒一圈圈缠绕弯折出花朵、动物形状,栩栩如生,虽然挣不了多少,但她乐意这么忙着,要拿一双巧手帮儿子减轻负担。
天气太热,临走时她没给儿子大包小裹打包吃食,而是掏出两只动物摆件儿,就是刚才一顿忙活出来的。
一只是小老虎,合李静水的生肖,头上粘了片黑色毛毡剪出的“王”字;另一只是小羊,合袁淮的生肖,脖子上挂了个精巧可爱的铜黄铃铛。
袁淮对这俩小玩意儿爱不释手,怕苹果给叼走咬坏了,特意摆在一摞箱子最高处,就放在他和他哥的合照旁边。
这张合照已经摆了多年,相框边缘一圈白色木头开始掉漆,他七岁时缺了颗门牙,还非要骑在袁伟脖子上,满脸淘气的烦人劲儿。
袁淮看一眼背后正在专心撸猫的李静水,飞快把那只小老虎挪到了相框正前方,和他们兄弟俩站成一列。
可这种方式的入镜合影,多少瞧着不太和谐。
再往后几天,袁淮终于也吃上了家庭食堂。
李静水总是提前来,拎着饭盒站在家长大军的头一排,穿一身浅蓝短袖,浑身透出青春气息,跟周围一群大妈、奶奶辈儿的大家长们格格不入。
他没有送了饭就走,而是跟袁淮绕到学校附近某处便民公园里,找个树荫遮蔽的条凳坐下,一起吃午饭。
墨鱼水饺、干炒牛河、海鲜焖饭……每天花样翻新,李静水有意和晚上的北方菜式区分开,让袁淮尝个新鲜口味。
可惜袁淮自力更生之后,味觉逐渐变糙,偏偏还要兴致勃勃胡乱提议——这个海鲜焖饭放点儿香椿碎会不会好吃?这个墨鱼水饺,馅儿能不能调成黑胡椒口味的?
李静水满脸为难,实在想象不出来那些奇葩味道,就没谁这么做过啊。
三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哪怕待在树荫底下,坐久了也出一身汗。
便携式小风扇在他们手里倒来换去,都想照顾对方多吹一会儿,结果最后谁也没吹明白,汗水从鬓角顺着脖子淌下,领口晕出一圈深色……俩人连公园里的路径规划都能拿出来讨论半天,互相不想分开,争分夺秒享受这一周的宝贵时间。
等太阳从正中开始偏移,条凳上方笼罩的树荫逐渐缩小,俩人也越坐越近,大腿隔着裤子贴在一起,汗津津的手臂皮肤偶尔赤/裸相触,擦出微弱的电流,暑热熏熏醉人。
三个月的分离没有冲淡感情,反而把一盅淡酒熬成了陈酿,彼此的心态早已发生了变化。
袁淮识别出李静水无意间释放的态度和讯号,一颗心快要和蝉鸣同频震动,胀满了意外和惊喜,很想在四下无人的公园里撒丫子狂奔狂吼。
他原本决定深埋心底的某些念头重新得到滋养,枯萎的根系迅速复活,并且扎得更深,重新举起一蓬更加枝繁叶茂、充满希望的硕大树冠。
一直磨蹭到两点左右,袁淮才拎上一瓶冰镇可乐回了教室。
往常的一副酷哥面孔都要荡漾得破功了,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很好,上楼时要两三级直接跨上去,嘴角还不时冒出一个骚包微笑。
卢老师再跟袁淮聊起志愿,发现这小子的态度居然有所松动,但目标仍不是清北,在变着法儿跟他打听G省的重点学校。
卢老师差点儿又气撅过去,G省还不如老城呢,点得上名、排得上号的高校就那么几所,袁淮你到底要考哪里?想干什么?
李静水找了两个下午去见朋友、探望师父,更多时间还是乐意腻在家里,给苹果洗澡、梳毛,再把枕巾被单全拆洗了,挂在阳台暴晒杀菌,挑出袁淮之前洗得发乌的几件白上衣,重新过水涮涮……这样忙忙碌碌的找点事情做,很快就到了袁淮放学,不至于焦心难熬。
G省快节奏的生活好像变成了一场模模糊糊的梦,只有这个小屋里缓慢的一切显得真实又触手可及。
袁淮的兴奋很快也折射在精力正盛的身体上,早上一睁眼就知道坏菜了,裤子里黏糊糊一片。
李静水怕他感冒,后半夜就把空调关了,他腰部以下横着半截毯子,勉强盖到大腿根儿,差点儿就要露馅儿出丑。
袁淮飞快把毯子转个方向,将自己裹成个大号粽子,热一脑袋汗还要装迷糊赖床,嚷嚷要吃楼下的胡辣汤,想把李静水支出去。
李静水没上钩,满脸无奈,“明天就考试了,别吃那么咸。我做了点儿小笼包,先对付一口?”
袁淮还是赖着不肯起。
苹果这时从床尾啪一下站起来,晃悠着肥嘟嘟的身子,一路循着味儿嗅过来,在袁淮腰下转了一圈,迅速伸爪后刨,做出埋屎的动作。
袁淮骂了声,把脸也缩进了毯子,彻底没脸见人了。
李静水一下明白过来,脸顿时烧得通红,“那我、我先出去……”
袁淮听见门响,才咬牙切齿从毯子里探出脑袋,伸手揍苹果,“烦不烦,有你什么事儿!”
苹果喵呜一声,无辜地晃晃尾巴,屁股一撅,继续努力替二主子埋屎。
袁淮起身收拾完自己,抓着那两团卫生纸和脏内/裤犯愁,想起苹果有捞他脏内/裤的前科,立刻拿塑料袋裹了塞进书包,准备上学路上直接丢了算了……哪好意思再让李静水给他洗一回这个。
这顿早饭吃得异常尴尬,李静水觉得沉默也不是事儿,于是绞尽脑汁宽慰袁淮,“这个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男孩子都会……你也不用不好意思。”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后面说什么次数不能太多注意身体健康之类的,袁淮几乎要听不清了。
也幸好听不清。
袁淮把粥碗捂在脸上,小笼包的汤汁还烫舌头也不管,飞快吃完饭走人。
今天上午还有最后一节课,全体高三生返校开班会,领取打印好的准考证,让班主任老师最后耳提面命唠叨一次。
一屋子学生面色憔悴却眼神明亮,难得没人打瞌睡、开小差,充满孺慕地望向讲台上的卢老师。
卢老师亲手把那套刺激人的倒计时挂历摘下来时,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教室里轰然炸响,许多人都在鼓掌大叫拍桌子,为这场即将倒来的最终战役亢奋不已。
卢老师这回没有骂人,耐心等着这帮孩子平复,等班里再次安静,他望着这帮带了三年的学生,自己都有些哽咽了:
“都别紧张,会的要写,不会的蒙着也要写,尤其注意看时间,别迟到了也别写不完卷子,更别落下准考证……”
高三生们从校园大门一齐涌出,又向街道四面分散开来,纷纷踏上属于自己的路。
人生中第一道重要的分水岭,近在眼前了。
本文最不可或缺的两大剧情,大概就是做饭、考试,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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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最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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