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淮考场分在十八中。
这一带是老城最早建成的片区,当时设计规划并不完善,道路狭窄、建筑拥挤,平时就是令全城司机头疼的堵车圣地。临近大考,就近两处便捷酒店一改平时的萧条,身价暴涨不说,一周之前就让订光了。
李静水灰心丧气从酒店出来,心情就有些低落,自责没提前打算好,袁淮上下午两门考试隔了三个半小时,回家一趟折腾不说,要是遇上堵车就麻烦了。
袁淮倒很乐观,“高三之后都多长时间不午休了,我就没有午睡的习惯。到时候在周围随便找个餐厅饭馆之类的,能凉快歇会儿就行。”
李静水只好点点头,好在周围居民区密集,找个吃饭的地儿也不是难事。
下午去考场踩完点,俩人回家之后再没出门,袁淮彻底把书撂在一边,在屋里痛痛快快吹着空调吃西瓜,享受大战之前的最后闲暇,充满学霸底气。
和他中考那会儿一样,紧张的只有李静水,来去检查袁淮明天要带的东西,中性笔要试一遍出水利索不利索,铅笔要按指头上看看笔芯有没有断……他甚至准备了两套文具和准考证,一套交给袁淮,一套装自己包里,时刻备用。
袁淮看他在那儿替自己忙活,感觉既满足又好笑,挖了一块儿西瓜递到李静水嘴边,“我能自己操心,你赶紧歇会儿吧。”
李静水很自然吃了,西瓜汤水从嘴角漏下来,他伸舌头一舔,发现袁淮正盯着自己,“……干嘛?”
袁淮拿指头用力给他揩了一下,“这儿也有。”
那儿其实干干净净的,袁淮就是心里猫抓似的,按捺不住想亲近人的念头,老想伸手撩拨一把李静水。
苹果不甘示弱,扒着李静水的衣领站成一只猫棍儿,□□李静水的下巴,二主子不喂它,它也想尝尝西瓜味儿。
袁淮拿勺指了指苹果,眼带威胁,苹果立刻从李静水身上下来了。
李静水把晚饭做得清淡可口,刚到九点就准时熄灯。
两个习惯了熬夜学习、加班的人,在黑暗里听着空调嗡嗡的噪音,瞪着眼睛,谁也睡不着。
袁淮咕哝着抱怨,“不是,这也太早了点儿吧……”
李静水嘘他,“别说话,躺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袁淮又翻了几次身,李静水终于开灯了,他不好意思地从床上爬起来,“要不咱们十点再睡?”
“还是太早了,”袁淮琢磨着问,“找个电影看?”
李静水从善如流。
他怕袁淮考前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特意选了个今年春节档的合家欢乐电影。
袁淮其实早看过了,但他没说,乐意陪着李静水再看一遍,他们俩靠在床头,各自半蜷着一只腿,在凉席上垫了几本书放上电脑。
苹果不请自来,占据最佳视角,正卧在两个人中间。
电影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李静水已经入迷了,不停变换的光影打在他脸上,侧面轮廓朦胧又美好。
袁淮垂眸睨着李静水放在苹果背上的那只手,大着胆子,假装不经意地覆盖上去。
他再去抚摸苹果时,手掌的指尖就会有意无意地蹭过李静水的手背。
到最后,他的半截手掌,就真的落在了李静水的手上。
李静水扭头看了袁淮一眼,欲言又止,又迅速转回脸,睫毛轻轻颤了几下,却并没有抽手躲避。
袁淮好像被一道甜蜜的浪头拍在岸上,整个人晕淘淘的,眼前的光影都变成了无限放大的太阳,什么也看不清了。
八班今年的绝大部分学生都分在了十八中,卢老师来得比许多考生和家长都早,脚底下摆几提矿泉水,头上绑了根写着“必胜”的红布条,背后还斜叉两支彩旗,就差穿上预示着旗开得胜的高叉旗袍了。
班里学生陆陆续续围在卢老师身边,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鸡仔回到了母鸡的羽翼下,安全感十足。
卢老师提醒大家检查两证,再一个一个特别点名,那谁谁粗心大意的,进考场先写名字写考号,还有那谁谁,不会做的题就先跳过去,考场上不要钻牛角尖儿……说了一圈总算看到袁淮,卢老师嘬下腮帮子,一副牙疼相。
袁淮离他足有三米,在最外圈背对着人群,只乐意听李静水的唠叨。
算了,跟这小子也没什么可说的,别再抽风弃考就行了。
等考生大队进了校门,外面家长也渐渐散了,卢老师看李静水没有挪步的意思,上前邀请道,“我车就在路边,这儿太热了,去车里吹会儿空调?”
李静水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刚要回绝,已经被卢老师往怀里塞了半提水,只能充当劳力跟着走了。
卢老师说话开门见山,“你是在G省工作?”
李静水一愣,“对啊。”
卢老师哼了声,“难怪……那臭小子跟我打听G省的学校了。”
李静水像让这句话炸傻了,半天没有反应。
袁淮不是想跟着他哥的步子走吗?不是铁了心要念建大吗……
报建大这件事,他从来不敢和袁淮商量,因为袁伟的名字就像一个违禁词,是俩人一直下意识回避的话题雷区,是经过四年时间,好不容易覆盖了一层浅浅痂痕的疮疤。
他怎么也没想过,袁淮竟然在考虑跟他去G省。
比起惊喜,这更像是给他一场惊吓,让他遽然生出一种恐惧来。
这几天对袁淮亲昵行为的纵容和默许,对自个儿冒尖露芽畸形情思的随波逐流,都是因为他要走了。
此刻,卢老师的话化成一把格外锐利的刀,狠狠回捅在了他身上。
袁淮可能不会再按着原定的人生路子走下去了……他会害了袁淮。
李静水身上的汗由热转冷,面色发白,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卢老师哎呦一声,“空调太冷了?抱歉抱歉,我平时吹得低。”
李静水再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卢老师,我、我会劝劝他的。”
说完这话,李静水都不敢多看卢老师一眼,仿佛是怕被他端详出什么真相,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袁淮感觉发挥还不错,八股文一气呵成,等他晃悠着文具袋走出来时,下意识就往最前排找人。
李静水送饭积极,接考肯定也积极。
然而没人。
袁淮纳闷极了,他在密匝匝的人群里头扒拉了几分钟,才接到李静水的电话,说是怕中午人多吃饭要排队,先去饭馆点餐了。袁淮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却又无可挑剔。
所幸饭馆不远,走两步就到了。李静水还真没撒谎,这是附近点评上评分最高的家常菜馆,干净卫生,颇受附近学生欢迎,高考期间也是个热门的落脚点,光同班同学袁淮就看见了两个。
李静水选了最靠角落的位置,还是平常那样无微不至,早就烫好了餐具,晾上了温水。
等两个人吃完饭,饭馆里也渐渐安静下来,不少考生趴在桌上或父母腿上休息。老板娘人挺好,和店里俩服务员挨个收拾了餐桌,再帮着蓄满茶水,体谅学生和家长都不容易,并不催着客人们走。
袁淮当然没胆子学人家往李静水腿上躺,只是微微歪了身子,想在李静水肩上靠靠。
没想到李静水居然躲开了,快速把包往桌上一放,干巴巴道,“你趴会儿吧,趴着舒服点儿。”
袁淮看了眼坐在不远处的同学,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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