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对她道:“回你的老家看看吗?”
“好啊。”
上一个房主都搬空了,屋子里几乎没有家具。事先要人过去收拾了,再添上些东西。
家里的老房子在三楼,过了这些年,再回来她仿佛做梦一样。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房子还是那房子,里面摆的家具不同了,邻居也不同了,附近的店铺也换了好多。她在自己屋子里的床上坐下,一切那样的熟悉又陌生。她惊讶的是那窗口的蛛网还在,还是有一只蜘蛛在上面。
她在房子里走着,自己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失去了母亲,然后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过。死在了千里之外的上海。她是愿意死在那里的,只是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她转身抱住他大哭起来。
夜里阿妈和小丫头睡她弟弟的房间,他们住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有些小,索性她的床和书桌还在,床就在房间,书桌收在库房。其他的就几乎都没有了。
他们俩还有一只小猫咪挤在她的小床上,很有趣。
她窝在他怀里,道:“真的不敢相信,你会和我住在这里。我从小就住在这里的,我想过,将来长大了我结了婚,回到娘家也是住在这里。”
他笑道:“那你会不会想到床很小。”
“我那时候太小,哪里想得到这些。不过……之后也就不想了。”说完很是怅然。
他笑道:“不想就不想吧,反正还是要有人和你一起挤。”
“小时候看电影,公公打压一家三口,女儿受不了了,说要去外婆家的小阁楼住,妈妈跟着出去说要去照顾孩子,爸爸追在后面说,我也一起去挤一挤。想着好有趣,一家人挤在那么小的地方里,好像冬天树洞里,挤着一窝毛茸茸的小猫或者松鼠。好有趣好温馨。”
夜里王佳芝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妈妈,早晨她迷迷糊糊听到厨房传来做饭的声音,然后妈妈走进来,要她该起来吃饭上学了。
她醒过来,是阿妈和小丫头在厨房做饭,四月份广州的天气已经非常的热了,他们挤在一起,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他们收拾完,准备了东西去她妈妈坟上祭拜。她只八年前去过一次,路不熟,这次竟然还是要他带她去。
到了坟前,她只是哽咽的喊了一声“妈”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在跟前站了好久好久,和小猫咪一起,把她做的点心,准备的水果和花供奉在墓碑前。
然后回头又扑到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
回去把小猫咪给阿妈和小丫头带,他搂着她睡午觉。
他怀里很暖和,迷迷糊糊地很快睡着了。梦里她梦到妈妈,还有爸爸和弟弟。梦里她还没有那样恨他们,就仿佛回到了16岁之前,一家人还是平静安稳的过着。
她睡得并不长,醒过来才是下午,他笑道:“出门走走吗?好久没回来了。”
他们起来换了衣服,带上小猫咪出门去。她紧紧挽着他的手臂。
“放心,现在他们不想杀我的,最用得着我。”他道。
她心里想着,那之后,能留着一条命吗?
他为什么要她回老家看一看,是再不回来就看不到了吗?
王佳芝努力的平静下来,带着她四处走。自己在这里过了十几年也不觉得变化那样大,只离开了**年,却仿佛不认识了。
她带他去了她读书的高中,这个时候刚好是放学的时候,人流突然多起来,她拉了他的胳膊又快步走了。
她仿佛一直觉得他们见不得人,一来是人多不安全,默认人多的地方就不敢去;再有他是有太太的,和易太太跟前住的有些久,两个人又都是偷偷摸摸的。
王佳芝又回头看了看那些学生,她们年轻,那样快乐,这辈子还那样的长,还有无限的憧憬。
学校发了复学邀请信来,她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读书了。
王佳芝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或者早已经死了,这只是临死前那个不甘心延伸出的梦。
她胳膊箍的他手臂更紧了,头靠在他肩膀上。回去天已经黑了,她笑道:“我去楼下买菜,做饭给你吃。”
天黑了,附近的集市非常热闹,人们忙着买菜回去作饭。各个铺子里都亮起了灯。肉铺子里一根一根青色的弯铁钩上挂着红红的肉;水果摊上摆着各色的时令水果,旁边一只木桶,水里插着一桶自己家里摘来的芍药花来卖;馒头铺的大蒸笼冒着热气,一打开那蒸笼,里面好大好圆的白馒头排成一个套一个的同心圆。
王佳芝的心情平静下来,怎么样人还是要过日子的,虽然和自己无关,自己一直就是鬼,人间的事情自己永远是局外人。她又想起了那一天,人们急着回家去,回去做饭、吃饭,回去见自己的家人,回去看顾自己的孩子。自己只能等着去死。
她弯腰去挑春笋,卖菜的老婆婆“咦”了一声,道:“你回来了,好多年没见到你了。”
她抬起头,想起过去妈妈总是喜欢在她这里买菜,笑道:“是啊。”
那婆婆看了看他还有手里牵的小猫咪,笑道:“你嫁人了,真是好啊。”
“是啊。”王佳芝笑道。心里想着,是啊,自己也有男人有家有孩子了,可是又很快都会没有了。
回去她挽着他的胳膊,她替她拿着篮子。灯火阑珊里,他们留下长长的影子。
她做完饭,在客厅放上桌子,三口人吃饭。曾经这里是她们四口人一起吃饭,能隐约听到不远处集市的喧闹声,饭还没吃完,声音就没有了。人们都回了家,集市也散了。现在还是一样。
原来有个家可回,不用想未来,一天一天平静的过着是那样幸福,那样可望不可即。
第二天她带他去那条大道看木棉花,现在正是木棉花的盛花期。
大道两旁延绵不断的高大木棉树,树上树下都满是大红星星一样的花。人在其中,一钟童话一样的不真实感。
“我过去每年都和我妈妈来这里。”
“我也来过两次,也许我们见过。”
她和女儿都穿了大红色的衣服,在头上戴了木棉花。王佳芝想起了那个梦,终究只是一个梦。只是他能陪自己在这里看这些花,她已经非常感激了。
“我想要那枝花,你给我摘下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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