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医生,还不行么?好难受…”
手术台上的少年喘息着,求救声黏黏糊糊,一旁戴着口罩的男人皱着眉,熟练地安抚道:“很快就好了。一小时。”
听到后半句话,他哼唧了两声,随后沉寂下去。点滴流速平稳,仪器上的指标也无异常,渐渐的只剩下刀具操作的碰撞声,电子播报音,还有隔着口罩的呼吸声。
完成了。
最后的缝合也已结束,被称作医生的男人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毫无感情波动的脸,嘴抿成一条直线。他似乎压根没感觉到房间里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在一起。他又拿起架台上的注射器,将它缓缓推入床上人的静脉。
在等待病人醒转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后悔,一小时的奖励,对他可是格外难熬。这时罪魁祸首的动静传来:他摸着自己小腹上新鲜的疤痕,对医生笑到,“很漂亮,我一直相信你的。”随后又眨了眨眼,露出狡黠的眼神,“你说的哦,一小时。”他砸吧嘴,似乎在品味这三个字,
“醒了就走。现在开始计时。”医生起身就走,但离开时还是没有甩上门,台上撒着娇的病人立刻下床穿着粉色小拖鞋跟了上去。
办公室里只有医生一个人。一旁的办公桌上都落了灰,房间里只有医生的打字声,还有少年舒服的喟叹声。他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医生身上,整个人软绵绵,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医生的颈窝,大口汲取着医生身上的味道。不是消毒水味,那是他的医生的味道。他美滋滋地想着。
医生的办公完全没有受到打扰,甚至他还能偶尔看下时间,虽然一脸不情愿,但并没有推开自己身上挂着的躯体。只是每次少年的发丝凑上来,他都要努力忍住不打喷嚏。
医生的脸上永远是那副表情,自从他接手这个病患开始——他不愿意承认这是实验品,事实上他是自己同事里最有仁慈心肠的。疯狂的科学怪人,也就是他的同事们改造出的变异体。拥有极强的耐受力,愈合力,同事们将他交给自己的时候说的是。
“这是完美的培养皿。”
不过在多方辗转后,原本同事们引以为豪的“适应性”已经被摧残的不成样子,不过生命力的确强大,堪比海星、蚯蚓。不过医生十分肯定就算把他从中间竖着一剖两半,他也能长出两个人体来天天缠着自己。
医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不过是他的同事们全没了。科学怪人总是乐于将生命奉献给伟大的研究,于是他的六位同事们,一个被毒死,两个被“实验品”杀害,一个因爆炸事故身亡,一个能力出众,被调走后再也不知道身处何方,剩下的一个被自己研制的药剂熏成了傻子,正在疗养院接受最高级也是最昂贵的看护服务。
医生从无聊的回忆中醒来,才过去两分钟,自己还有一堆山一样的报告没有处理,不过这也不是要紧的事,事实上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现在的世界已经彻底变成疯子的后花园,一种瘟疫的扩散让秩序沦为笑话。大部分普通人将它称作“丧尸病毒”“末日”,而作为专业人士,他将其称为“HSrea-69彁病毒”。他也不知道谁取的名字,只知道在八卦传言中,是他那位变成傻子的同事研发出的菌种,他自己现在恐怕不知道自己干了多大的事。
医生也不在乎,他只是在成堆的文件中努力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末世下的人要么逃到军队的庇护,要么趁机自立门派,有点像网文看多了。医生作为不知为何没有死掉的人,他接触过感染者。病毒爆发第一天,有不少伤者闯进研究所,寻找物资,但当时医生在最顶楼写报告,听到动静,他打开手机看了看新闻,然后毅然决然锁上大门,包括最顶楼的。他启动了保护程序,并决定装死处理,除非那帮人把门踹开,否则他不会往外走一步。顶楼有备用电梯,不受程序干扰,他能随时下楼拿食物,不过顶楼的食物和水暂时够用,药物自然也不缺,他便接着写报告了。
楼下的人看见门锁死了自然意识到这栋楼里有人,但每层楼的门都封死了,他们把所有力气花在了开第二扇门上,最后决定在低楼层活动,等死。医生不是不想救人,只是他很讨厌不请自来的人,哪怕是逃命的人。他什么也不干,只是专心思考着怎么水报告。
旁边蹲着的病患抬头看着医生,这时的他还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开口:“发生什么事了?”医生拿起手边的水杯,吹了吹:“HSrea-69彁病毒爆发了,不过我也没有解药。”他喝了口茶,表情扭曲了一瞬又迅速复原回那张脸,“太烫了,你去兑点冷的。”
少年急忙接过水杯,但又试探着问了问:“楼下,是什么事?”
医生瞥了他一眼:“不重要。”然后又投入水报告大业。
少年看到医生的样子,适时闭嘴,乖乖去找纯净水了。医生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然后又思考起哲学问题。他不是哲学专业的,但此刻也不得不开始探究人生的意义和未来的去向。最后他忍住了把笔掰断的冲动,叹了口气,决定自己不找死,但也不想活,就这么听天由命。他在工作时最恨别人说这种话,但他此刻已经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同事基本死光了,领导也好久没联系他了,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处于失联状态,没人知道他的死活,也没人关心。自己的家人早就当他死了,朋友更是调走的被调走,死的死。这场末日只是将这个他回避好久的问题强硬地摆到他眼前,逼他只能去硬着头皮想办法。他对自己的认知是一个毫无生活自理能力和常识的半科学怪人。虽然没像自己的同事一样,整天思考怎么把蜜蜂塞进腊肠狗里,但也早就和社会脱轨了。这栋研究所的外饰就像其他建筑一样,全是鸟类排泄物,灰尘,和最近沾上的新鲜血迹,或许还有肉块内脏等,完美融入周围的环境。虽然位于郊外,但保不准能不能淹没进一众灰暗的景色。
研究所内部全部漆着新研发的涂料,不沾水不沾血不沾□□不沾灰尘,白得发亮,几年如一日,实在是非常不护眼。医生早就免疫了,但来逃命的人一定会以为这里是有人定期维护的避难所。医生想到自己就是这栋楼,表面看着和其他四肢健全的人类一样,心里却已经可以被称作怪胎的构造了。毕竟他思考了一下,自己若是正常人,也不会和一个吃饭时聊天话题是巨人观的人打交道的。
唯一能给他些安慰的是自己身边唯一的活物,能说话的那种。他的病人。那个少年外表看和所有年轻人毫无区分,只是他无论被缝合嫁接上多少诡异的东西都不会死。只是看负责他的医生胆子到底大到什么程度了而已。“起码自己不会因为孤独变成神经病死掉。”医生竟然还有闲心开玩笑,他又开始咬着笔杆,等待自己适口的茶水。
然后他又回到现实。楼下的人恐怕尸体上的蛆都变成了苍蝇然后又生了一轮蛆,他也懒得去管。反正大楼里的自动杀毒迟早会清理到那。他苦中作乐的想到自己之前计算的,这里的资源够他和病人两个人活到死,似乎未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了。接下来他需要克服的就是存在主义危机,他天天给自己找事做,努力让自己不要靠近“行尸走肉”的标准。起码身上沉重的身躯还能给他一些实感。
通过发呆摸了一会儿鱼,才过去七分钟,他已经想到没有事可以想了,只好把注意力挪回触感上。少年像睡着了一样,均匀平稳的呼吸洒在自己喉结处,像羽毛搔过。但很快他得寸进尺,脑袋拱进自己怀里。
“要么不写了吧,反正也没人查。”这个罪恶的想法出现的第二秒,医生就掐灭了它。要是这时候让步,不知道这小子以后会疯到什么程度,自己不应该答应一小时的,半小时就够他受的了。
“唔…”满足的声音传来的位置越来越不对劲。少年已经猫到了自己大腿上,用外套遮住自己的头。他想把这人拽出来,但手刚摸上少年后背的时候,他就突然凑上来,鼻尖对鼻尖:“一小时哦…”他笑着说。这人真的是狐狸吧,一定有谁给他嫁接了狐狸尾巴。不对,如果真的有狐狸尾巴的话,自己桌上的东西肯定都被疯狂摇摆的尾巴扫下去了。
正在犹豫自己要不要把这个蹬鼻子上脸的狐狸一脚踹走,医生听到门口好像有什么动静。但怀里的人直觉比他更敏锐,甚至自觉放弃了珍贵的贴贴时间,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手扶上门把手。医生也将呼吸声放到最轻,盯着门口的人。
少年靠着的门又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震动的中心在门的下方。“这人是在踹门吗?”少年很认真地思考者思考着,但一个正常人踹门应该不会这么轻。除非那是个不正常的人。
他看向医生,和医生目光汇上的一刻。他笑了笑,将食指比划在嘴上,示意噤声,然后将门打开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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