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夜,具体来说是你更换睡眠地点后,我并未进入梦乡那等邪恶之地,不过是从你身上取来了些许佐证而已。”小弗说。
她当然是自己去采集的证据。
“你确定自己说的是你想表达的意思吗?”谢无常委婉地担心了翻译问题。
“她说的你信就好,想太多对你没好处。”成香五劝到。
“啊?”谢无常当然没法信,可悲的疑心病。
“请随意。”小弗不以为意,“不过就目标判断这一点我倒是有些实证可以拿出来充当镇静剂。”
“等等。”谢无常比了个暂停,“你说的捕人者是什么东西?”
“你怎么这个都要问啊?”高尔森疑惑了。
谢无常的表情再次苦闷了起来,这次像是超市里被拉去问东问西的普通顾客。
几人就多方视角的案情进行了沟通,交流之下谢无常这位迟来的外地人特有的孤陋寡闻便迅速暴露在了空气中。
原本属于高尔森的相机现在目的明确地下落不明,至少不在当地派出所,而那最后一张照片的内容也无处可寻。负责处理现场的消防队员数量不多,事后全数被下了封口令并被送去外地进行精神疗愈,案发现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现在还难被描述出来。
调查进度方面这些外地人知道的还没小弗这耳朵好使的外国人多。
“…这样。”她闭上眼再睁眼,“在我,或者说我们韩队长能取得的报告中,森湖二中高一年级群体是因不明原因集体死亡的,市卫生局说是高危传染病所以选择尽快处理尸体并跳过了尸检。我们都怀疑是在藏什么,但推论太多了。”
刑警队队长韩凌风,就谢无常本人的描述是个可靠的人。
“这部分信息我能提供给办案组吗?”谢无常商量着说,“你们以线人身份提供的线索。”
“如果你能解释为何线人知道得比报告还多得话请随意。”小弗说。
“…我清楚。”谢无常看了看高尔森,“我不会主动透露你们的身份。”
“不过我们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小弗若有所思,“总而言之,就半月前我经手的那起割头案,其直系亲属可没有出现拒认与死者之间联系的现象。哭坟的哭坟,拿遗产的拿遗产,合影的合影,好不热闹。”
人死得那么彻底可是难得,虽然其本人提前表达过对自己的死相会有意见,但显然人家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所以你觉得这起案件的部分是,这里的什么在作祟?”谢无常一字一顿地问,像是不把字说死就会让其不小心溜走一样。
“这还要确认?”小弗反问,“就一个结果走向还要准备三份解答,你可真是个懂得讨老师喜欢的乖孩子。”
现代的话也有人工智能对话终端这个形容词。
“我是警察,得给个准话。”谢无常摇了摇头,“如果说这两起案件无显性关联,你不远万里跑来这里查这件事的动机是什么?谁给你的消息?”
“显然这些只是你自己想追究的。”小弗不打算回答个人信息。
“你回答了我才能知道有没有用,你不能尽可能地回答一下吗?把你不想说的筛出去然后给点有用的?”谢无常契而不舍,她坚信这其中有她没筛出来的金子。
“我来替你回答,不会有用的。”小弗语气有些嫌弃,对着逐渐无聊起来的走向。
“你在替我回答什么?”谢无常疑惑而警惕,迟来的。
“当然是你准备好的那些过家家问答环节,所有。”小弗加快了语速,“我的答案无法配对上你为疑问提前备好的下拉栏中的任何一项,宏观上看连类都分不到一边去。”
她的语气可以称得上冷漠,她的回答没人想听。
客厅一时安静了下来,谢无常张了张嘴,又抿了回去,她视线落回浅薄茶汤里与自己对视,那里还算是平静。她或许意识到了什么,但小弗已经起身准备去泡新的茶了。
“她。”谢无常看向没话好说的成香五,犹豫着开口,“心理学这么厉害?”
这话到底是在给她或小弗找理由还是在试探,成香五都不在乎。她对这一长串问答的内容和目的都不太在乎,她坐着纯属在等其它两个人聊完天准备出发去下一目的地。
“嗯,对。”成香五同意她使用这一理由,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敞开心扉,毕竟不是每个人的内里都随时被收拾整齐得可以出发远行。
“在乎这么多干什么?你又没做亏心事。”高尔森挨得离成香五更近了一点并试图触摸其毛领,虽然比一开始好上许多,但表情依旧充满敌意。
“…借下厕所。”谢无常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客厅那半个客用卫生间原属于高尔森使用,她满脸不乐意,成香五就让这可能会装监控或窃听器的警察进自己主卧用卫生间。
“你还真是慷慨。”小弗不满地带着新泡的茶回来了,说话怪声怪气。
“至少她有问。”成香五说。
“…我可不需要做那种形式主义工作。”小弗说,她坐上了单人沙发。
“对,你做工实用的很。”成香五点头,“你昨晚没睡?”
“啊。”高尔森一愣,“是因为我做梦的事情吗?”
她不太理解小弗要怎么隔空取证,但也知道取证本人是得全程保持清醒以确保记录清晰的。
“睡眠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形式主义工作,更为实用的版本会在不久后的将来等我。”小弗倒茶,水碎开的声音与茶香气一起弥漫在客厅,冲淡了紧张的空气。
成香五拿过茶杯,现泡的茶口感略微发涩,香气能给发梢染个几小时。
“噢…”高尔森喃喃自语,“抱歉。”
“至少有所收获,我的建议是你之所以持续徘徊在那空间里,是因为从那日之后你从未真正地醒来。”小弗说,“简单来说,你现在是在梦游。”
闻言,高尔森却先是看向谢无常留在茶几上的墨镜,没有发话。
“无碍,她会清楚什么是她该理解的,执法者在这一点上可是有浑然天成的优势。”小弗喝了口热茶。
“好吧。”高尔森点了点头,“那,那我要怎么才能算是醒过来呢?”
显然高中生的脑袋活络得多,小弗满意。
“暂时还不明了,但我合理推测这一切与你那相机脱不开关系。”小弗说,“而那相机又与那位市长大人脱不开关系,面色缺水的顾晚秋小姐,明里暗里我们迟早要碰上。”
“其实。”高尔森愣了一会才开口,“我们不去找她也行,这个梦对我来说也没那么可怕的。”
“但那相机对我们来说是必要道具。”小弗说着抬头看向成香五,“而且,至少在你香香姐还有要事在身停留在此的这几天,你不必担心自己无家可归。”
高尔森看向成香五,她一愣,点了点头。
“谢谢。”高尔森认真地道谢,“说真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们。”
其实成香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至少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谁也看不出这一点,于是她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哼——”小弗笑了声。
主卧门开,谢无常回到客厅,带着她收拾完毕的内心和表情。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和那市长见一面。”她坐下后没有拿起茶杯的意思,只是看向小弗,“到时候麻烦你了,心理学大师。”
“当然。”小弗点头。
“白浪涛那边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但走一步看一步。”谢无常说。
“确实。”成香五点头。
“你有办法?”谢无常看了过去。
“走一步看一步,你说的。”成香五说。
“…总之在这方面我不会干扰你们太多。”谢无常放弃了追问,看向高尔森,在她警惕的眼神中开口,“我知道你肯定想尝试与自己的父母接触,我不会透露你的存在,但说真的,你瞒不了多久的。”
高尔森沉默着思索,没有说话,有些东西她得自己衡量。
“本来我们队要带个心理咨询师过来,专业给青少年谈心的那种,现在她来了应该也没用,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引荐她与你私下聊聊。”谢无常说,“很抱歉让你经受这么久的委屈,这件事不同寻常,但无论是我还是我同事都会尽快行动的。”
“…这种话,我一开始每天要听三次。”高尔森咧嘴笑了,她没再把腿缩在沙发上,但也没直视谢无常,“我没办法判断你是不是在用这种话来诈骗我,所以,别说这种话了。”
谢无常看向小弗,但她只是低头喝茶,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警察就是得说这种话的。”谢无常笑了笑,带着墨镜站起身,“那么,有事联系,好事坏事都是。谢谢你的茶,弗女士。”
“不客气。”小弗回应。
成香五送着谢无常去了公寓门口,看她消失在公寓楼梯间拐角,回身关上了门。
这人一来一去消耗了一上午时间。
“我还是想去见她们。”高尔森说。
“嗯。”成香五说,“那下午就去。”
“哈哈哈,我之前就喜欢你这点了。”小弗笑了。
“诶,好突然啊。”高尔森一愣,担心,但也更欣喜,“下午就去吗?不用等她们下班吗?”
“毕竟你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准备了。”小弗站起身说,“让我们尽快行动吧,在这世间变得更加拥挤之前。”
“先去吃饭。”成香五说。
当成香五说吃饭时,她准备做的事情不过是找点符合人体所需各营养元素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口味根本无所谓,她教练说这简直是一种天赋。
但当她说去吃饭,并且现场人数多于1,这件事就变得更符合常人印象中吃饭该有的模式了。找个馆子坐下,三人两荤一素带一汤,再加盘凉菜,她印象里正经人家都这么吃。
“但我想试试你的菜单哦,五香菜单。”小弗说。
这名字在不作为代号时听上去像种口味,高尔森有些疑惑但也没多说。
若是寻常成香五就也随这人便了,但她们还带着个高中生,她有自知之明,没打算拿自己的口味折磨这高中生的舌头。
所以她们又回到了那间家庭式餐厅。
“我喜欢这里!”高尔森确实喜欢这里,这里是大部分学生课余聚会的心之所向。虽然现在她身边两位都不是好说话的同龄人,但总归有话题可以聊。
“原来我们五香大杀手平时会一个人跑来这里吃饭。”小弗倒也没多不满。
工作日午间这里人称得上多,高尔森有防范意识,出门前还记得给自己找了顶帽子戴上。可惜成香五家里没全身镜,否则她看一眼就能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法低调,原因看左右。
成香五没说什么,接了杯雪碧。
高尔森父母均在市区工作但并非同一公司,但无论哪家公司都顺应森湖市温吞的生活美学为员工提供一小时午休时间。小弗顺着人道打听着消息,没多久就摸索出这两位今日午休选地。
“你的母亲今天中午没有出公司的打算,但你的父亲和他的同事就在附近。”小弗说,“在楼上的简餐餐厅,那里人倒是不多。”
“爸爸他血糖波动挺大来着。”高尔森怀念地说。
“先去与你爸聊聊,傍晚等你妈下班了再去找她。”成香五说。
“好!”高尔森点头。
三人在商场楼梯间堵到了这位爬楼梯上下行以降低餐后血糖人士。高尔森抓着手里的帽子,算好时间钻出拐角与她的亲人碰个正着。
她本来都想好了,就说“哇好久不见听说我死了?”,或者说“这么巧啊还能在这碰到。”之类的。总之她不会抱怨发生在她身上的奇怪事,不会拿自己都解释不明白的梦去哭诉自己都搞不明白的现状,更不会问“你们为什么不来看我?”这样的话。
说了有什么用呢?
“…爸。”她只是这样说着,就觉得自己的眼眶莫名其妙地酸了起来。
那被拐角处冲出来的高中生吓住的男人一愣,她们对上视线,那隔着眼泪却也清晰的瞳孔是他夸过好几次亮晶晶的普普通通的棕黑色。
但是——
“同学?”男人似乎是不理解现状,“同学,你没事吧。”
但是他不认得了。
“你,你不认得我了?”高尔森反问,她抓着帽子上前一步,“我是高尔森,森森啊,爸,你真不认得我了?”
“诶同学,不是。”男人后退一步,表情有点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但也警惕了起来开始观察四周,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认得我了。”高尔森说。
“同学,你认错人了。”男人苦恼地抓了抓头,“我的孩子确实和你长得还挺像的,也叫这个名,但她最近去世了。”
“你要不要听听看你在说什么?”高尔森不可置信地问,“我就站这,我活着啊?!”
男人没法理解这其中的联系,他眉头皱了起来,但并不含多少悲伤的成分,只是觉得自己正经历某种诈骗。
“森森她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她。”男人语气强硬了起来。
“不是的,我——”高尔森慌忙解释,却被打断了。
“同学。”男人说,“你再这样我要报警了。”
要是她真的死了也就算了,要是她真的死了就好了。
高尔森没再说话,男人摇了摇头,侧过身下楼,与本就等在楼下的同事碰上面。
“咋了?”
“在楼上遇到个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学别人诈骗。”
“楼梯间诈骗?怎么说的。”
“说是我孩子,语气外貌还挺像模像样的。”
“…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你孩子?”
“怎么可能,她不久前去世了。”
“诶,节哀。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是那种,放不下你然后来看看?”
“别想了,要相信科学。”
将这样的话抛弃在回声功能良好的楼梯间,二人推门走入了午后的森湖市,日光一闪而过,形如鬼魂。
成香五与小弗在拐角后方站着没有开口,高尔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维持着一个低着头的站姿一动不动,像是只僵死的长颈鹿。
“骗子。”她说。
楼梯间回荡着她的愤怒,词句顺着回廊上下充满奔波,在每个台阶都磕磕绊绊地跌倒。
“明明说好会一直带着我送他的领带的。”高尔森声音压得很低,“难道我死了他就能换了?哪有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小弗说。
“绝对有哪里不对劲!”高尔森看向二人,她眼眶还红着,像是求证似的提高了声音,“我爸他绝对有哪里出毛病了,还相信科学呢,以前每天早上要切电视看星座运势的就是他!妈也说这人迟早有天要被骗——”
“对。”成香五说。
“对吧!”高尔森走向了二人,将在手里抓到发皱的帽子又带了回去,“肯定是哪出问题了,外星人洗脑?毒电波?信号催眠?而且不止他一个呢,那么多人!这里的警察真是没干过正事,诶。”
“是吧。”成香五点头。
小弗没说话,她在往自己的记事本上加东西,并若有所思。
“…抱歉,好多东西没问呢他就走了。”高尔森低着头,声音也低了点,“不用考虑我的感受,我没事的,刚才是有点伤心,现在就好了。都一个月了现在还能有多生气呢,哈哈。”
成香五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感受到了淡淡的,浅浅的一层无奈,像是煮好的豆浆表面漂浮的那一层油脂,掀起来用时都要小心翼翼。
“这种症状,我在一本长篇纪实录上看到过一起类似的记录。”小弗收起了记事本,“不过那书上记录的是一种主动的去个体化行为,被影响的是人精神中的潜意识。在我看来你父亲身上发生着与其正相反的事,但被影响的同样是潜意识。”
“真的!”高尔森一下子声音就亮了,“那本书里有说什么吗,被影响的人还有救吗?”
“如果真的是那本书里内容往日重现,那么很遗憾,到了这一步就你弗弗姐和香香姐的能力已经无力回天了,这个世界也即将宣告终结。”小弗摊手。
“有这么严重哦…”高尔森肩膀缩了缩。
“但是,人是有救的。”小弗笑了,“所以要不要来祈祷世界毁灭呢?高尔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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